夏日的脚步愈发清晰,万物在阳光雨露的催动下,进入了一年之中最为蓬勃喧闹的生长季,生活的旋律也随之变得更为明快而充满活力。
**三月十一,万物竞秀,田家岁月自有声**
这一日的黎明,是被一阵急促的雨点声惊醒的。那不是温柔的春雨,而是夏日特有的、来得猛去得也快的过云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瓦片上、树叶上,激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空气中瞬间充满了湿润的土腥气和植物被洗涤后的清新味道。雨势虽大,持续时间却不长,待到天光放亮时,便已云收雨歇,只留下湿漉漉的院落、挂满水珠的草木和一道淡淡的、转瞬即逝的彩虹,横跨在湛蓝如洗的天际。
云大山推开窗,深深吸了一口这雨后的清新空气,那气息直透肺腑,带着凉意。他看向田野,经过雨水的冲刷,那片墨绿色的禾苗愈发显得青翠欲滴,水珠在宽大的叶片上滚动,折射着朝阳的光芒,宛如无数颗珍珠。
“好雨!真是及时雨!”他洪亮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欣喜,“这雨一下,地喝饱了水,正好接着给瓜田追肥!肥力能直接送到根上!”
他的判断精准而及时。云娘子正在灶间准备早饭,闻言笑道:“可不是!我瞧着后院的黄瓜、丝瓜,经了这场雨,花也开了不少,眼看就能挂果了。这夏天啊,是真的到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瓜果丰收的期待。
沈家院内,也因这场雨而显得生机勃勃。花圃里的花草喝足了水,精神抖擞,月季的花朵更加娇艳,兰草的叶片愈发清润。沈清远站在廊下,望着天边的彩虹,心情舒畅:“‘虹销雨霁,彩彻区明’。此情此景,令人胸襟为之一畅。” 沈夫人则忙着将书房里一些怕潮的书籍字画检查一遍,见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早饭后,阳光重新变得炽烈,地面的水汽迅速蒸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热的气息。云大山立刻行动起来,将前几日配制好的沙土肥用独轮车推到后院的瓜田边。他先用小锄头在每棵瓜秧的根部周围,小心地刨开一个浅坑,然后舀起一勺混合均匀的肥料,仔细地施入坑中,再用土覆盖压实。动作熟练而流畅,仿佛在给每个孩子分发精心准备的食物。
“这追肥啊,就跟人吃饭一样,要赶在它正需要、又能吸收的时候。”他一边干,一边对主动过来帮忙的沈清远讲解着,“早了,苗小吃不了,浪费;晚了,赶不上长个的时候,事倍功半。”
沈清远认真听着,也学着样子,小心翼翼地给几棵瓜秧施肥。他虽然动作慢些,却极其认真,力求每一勺肥料都施得恰到好处。沈砚今日学堂无课,也默默加入进来,负责提水,在每棵追完肥的瓜秧旁浇上适量的定根水,让肥料能更快地融入土壤,被根系吸收。
云娘子则带着云岫,在菜园里忙碌。她们将那些已经开始结果的黄瓜、丝瓜用柔软的布条轻轻绑缚在架子上,防止果实过重坠断藤蔓。又仔细检查着叶片背面,手动清除掉刚刚孵化出来的、小小的蚜虫和菜青虫。阳光透过瓜叶的缝隙,照在母女二人专注的脸上。
“娘,你看这个黄瓜,是不是快能吃了?”云岫指着一个顶花带刺、嫩生生的小黄瓜,兴奋地问。
云娘子看了看,笑道:“还得再长两天,等花落了,颜色再深些才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瓜果也一样。”
另一边,沈夫人见男人们在瓜田忙碌,便也开始张罗起夏日里的饮食。她将昨日买的红豆浸泡起来,准备熬制一锅清热解毒的绿豆百合汤;又将一些新鲜的荷叶洗净,预备包裹调好味的糯米和肉馅,制作荷叶糯米鸡,这是她家乡的夏日风味。
临近晌午,瓜田的追肥工作顺利完成。云大山抹了把汗,看着那些水肥充足、精神奕奕的瓜秧,满意地点点头。沈清远虽觉腰背酸软,但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中也充满了参与的喜悦和成就感。
“等这肥力化开,藤子就该猛长了,到时候,瓜妞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云大山乐呵呵地说。
午饭桌上,除了家常菜,多了沈夫人刚刚熬好的、晾凉的绿豆百合汤,清甜解暑,大家连喝了几碗。饭间,话题自然围绕着这场及时雨和夏日的安排展开。
“这天一热,往后晌午就得在这凉棚下多待着了。”云大山摇着蒲扇说。
“是啊,”沈清远接口,“正好可以多看看书,写写字。‘夏日炎炎正好眠’,倒不如说是‘夏日炎炎好读书’。”
午后,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分。阳光白花花地炙烤着大地,连知了的叫声都显得有气无力。大家都躲在凉棚下或屋内阴凉处。云大山在竹椅上打着盹,鼾声均匀。云娘子就着棚下的光亮缝补一件旧衣。沈清远拿着一卷闲书,慢慢翻阅,时而抬眼看看院中那在热浪中微微摇曳的花草。沈夫人则在一旁静静地做着针线。
云岫没有睡意,她拿着沈砚给的那叠好纸和羽毛笔,坐在凉棚边的小凳上,对着花圃里那几朵开得正盛的月季,开始笨拙地写生。她努力回忆着沈夫人画兰草时的笔法,观察着月季花瓣的层叠和叶片的锯齿,小心翼翼地勾勒。虽然画出来的形状依旧稚拙,比例也不甚协调,但那专注的神情,却让偶尔抬眼看过来的沈砚,目光停留了片刻。
沈砚自己则坐在不远处,面前摊开着一本关于地方风物志的书,目光却似乎并未完全聚焦在书页上。夏日的午后,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有画笔划过纸张的细微沙沙声,和着远处模糊的蝉鸣,构成了一种奇异的、令人昏昏欲睡又心神宁静的氛围。
傍晚,暑热渐退,微风拂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沈夫人的荷叶糯米鸡也蒸好了,清新的荷叶香气混合着糯米和肉馅的咸香,引人垂涎。她将蒸好的糯米鸡分出一半,让沈砚给云家送去。
晚饭时,两家人再次共享美食。荷叶的清香完美地中和了糯米的腻味,鸡肉鲜嫩,大家吃得赞不绝口。
“沈家姐姐这手艺,真是绝了!”云娘子由衷赞叹,“这荷叶的香味,吃到嘴里,感觉人都清爽了。”
沈清远细品之下,也道:“《本草纲目》有载,荷叶能清热解毒,升发清阳。以此物入馔,不仅风味独特,更兼养生之效,妙极!”
饭后,夜幕降临,凉风习习。新搭的凉棚成了最好的纳凉所在。大家围坐在一起,喝着清茶,摇着蒲扇,闲话家常。云岫将她下午画的月季图拿给沈夫人看,虽然依旧稚嫩,但花瓣的形态和叶片的走向,已然比之前的兰草有了进步。
“这里,”沈夫人指着画上一处,“花瓣的转折,可以再柔和一些。画画如同写字,笔断意连,气韵才能贯通。”
云岫认真听着,用力点头。
沈砚坐在一旁,听着母亲温和的指导,看着云岫那似懂非懂却充满渴求的眼神,又望了望夜空中那轮渐圆的月亮,只觉得这夏夜,因了这食物的香气、长辈的闲谈、少女学画的专注,而变得格外悠长而美好。
三月十一,这“万物竞秀,田家岁月自有声”的一天,便在及时雨的馈赠、瓜田追肥的劳作、菜园管理的精细与夏日美食的共享中,充实而圆满地度过了。雨水的喧哗、锄地的沙沙、画笔的细微、纳凉的絮语,共同奏响了一曲充满生机与温情的夏日序曲。田里的庄稼在默默生长,院里的瓜果在悄然孕育,而人们的生活,也在这看似循环的日常里,积累着点点滴滴的踏实与幸福,向着那瓜果飘香、稻浪翻滚的未来,坚定而从容地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