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的夜雾尚未散尽,苏伊驾着乌篷船靠岸时,指尖的三把青铜钥匙仍在微微发烫,与怀中血玉的温润形成诡异的呼应。顾明远虽死,可“寒山寺内,佛骨藏奸”的警示如针芒在背——沈氏一族的秘辛、光复会的名单、无数冤魂的怨念,最终都指向了这座千年古刹。她不敢耽搁,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将信物藏进夹层,连夜踏上前往苏州的路。
三日后,苏州城笼罩在一片阴沉的雨雾中。寒山寺依山而建,青瓦被雨水打湿,泛着冷光,寺门紧闭,门前的石狮子被岁月侵蚀得面目模糊,眼珠凹陷处积着雨水,像是淌下的泪水。与记忆中香火鼎盛的模样不同,如今的寒山寺寂静得可怕,连敲钟的声音都没有,只有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像是倒计时的秒针。
“吱呀——”推开寺门,一股浓重的檀香味混杂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庭院里的香炉倒在地上,香灰被雨水冲成泥状,散落着几枚发黑的佛珠,珠子上沾着疑似血迹的暗红色印记。大殿内,佛像的金身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的木质骨架,佛眼被人用墨汁涂成黑洞,嘴角却刻着一抹诡异的笑容,与灵隐寺被篡改的佛像如出一辙。
“有人吗?”苏伊轻声呼唤,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却只引来一阵蝙蝠的惊飞,黑压压地掠过头顶,撞在梁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绕过大殿,后院的禅房同样一片狼藉。门窗破碎,被褥散落,地上躺着几具僧人的尸体,他们的双手合十,面容安详,仿佛是自愿圆寂,可脖颈处却有一道细如发丝的伤口,鲜血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只留下淡淡的腥气。
“这不是普通的凶杀。”苏伊蹲下身,指尖拂过僧人的伤口,边缘光滑整齐,“是用特制的丝线割破喉咙,下手之人手法精准,且对寺庙的布局了如指掌。”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禅房深处传来。苏伊握紧血玉,迅速躲到一根梁柱后。只见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年轻僧人端着一碗汤药,缓缓走过庭院,他的步伐轻盈,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苏伊悄悄跟上他,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一座偏僻的佛塔前。佛塔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伴随着一阵低沉的诵经声,诵经声断断续续,像是有人在强行拼凑语句,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推开门,佛塔内的景象让她浑身冰凉——塔底的石台上,摆放着一具巨大的佛骨,骨骼洁白如玉,却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黑气。佛骨周围,坐着七个身穿红衣的僧人,他们双手结印,口中念着晦涩的经文,七道黑色的雾气从他们头顶升起,汇入佛骨之中。而刚才那个年轻僧人,正将汤药递给为首的红衣僧人,汤药呈暗红色,散发着与血玉兰花相似的诡异香气。
“是‘血祭佛骨’之术!”苏伊心中一震,外祖父的笔记中曾记载,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邪术,用活人精血和怨气滋养佛骨,可让佛骨生出心魔,操控他人心智。
为首的红衣僧人缓缓转过身,苏伊的瞳孔骤缩——他竟是玄空大师!不,是那个被怨气附身的假玄空大师!他的脸上依旧血肉模糊,眼窝里的幽绿火焰燃烧得更旺,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苏伊,你果然来了。顾明远那个废物,没能拦住你,不过没关系,这里才是你的葬身之地。”
“你没死?”苏伊握紧血玉,红光暴涨,“灵隐寺的怨气明明已经被血玉吸收,你怎么还能存活?”
“我本就是怨气所化,只要还有冤魂存在,我就不会消失。”假玄空大师狂笑起来,“沈啸安当年镇压的,不仅仅是军火的冤魂,还有我——他的亲弟弟,沈啸风!”
苏伊如遭雷击:“你是外祖父的弟弟?”
“正是!”假玄空大师的声音充满怨恨,“当年沈啸安为了光复会的大业,牺牲了我的族人,用他们的精血炼制怨气,封印在灵隐寺。我侥幸逃脱,却被怨气反噬,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布局,就是为了报仇,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抬手一挥,七个红衣僧人同时起身,眼神变得凶狠,朝着苏伊扑来。他们的速度极快,招式狠辣,显然是被佛骨的心魔操控,失去了自主意识。
苏伊侧身躲过一名僧人的攻击,血玉的红光将其弹开。可僧人的数量太多,且不知疼痛,招招致命。她渐渐体力不支,手臂被划开一道伤口,鲜血渗出,滴落在地上,竟被佛骨吸了过去,佛骨上的黑气更盛,假玄空大师的笑容也越发诡异。
“沈氏一族的血脉,果然是最好的养料!”假玄空大师舔了舔嘴唇,“只要吸收了你的精血,佛骨的心魔就能彻底成型,到时候,我就能操控整个江南的势力,让沈啸安的心血付诸东流!”
苏伊咬紧牙关,将三把青铜钥匙握在手中。她知道,仅凭血玉的力量,无法对抗被怨气和心魔双重操控的僧人。必须找到佛骨的弱点,毁掉它!
她环顾佛塔,目光落在佛骨的头顶——那里镶嵌着一颗黑色的珠子,珠子上刻着一朵玉兰花,与锦盒、钥匙的花纹一模一样。那一定是操控佛骨的心魔核心!
“想要我的精血?做梦!”苏伊突然发力,血玉的红光暴涨,将身边的僧人逼退。她纵身一跃,朝着佛骨头顶的黑色珠子扑去。
“拦住她!”假玄空大师怒吼道,七个红衣僧人同时扑上来,想要阻拦她。
苏伊将三把青铜钥匙狠狠插入佛骨的骨骼缝隙中,钥匙与佛骨产生共鸣,发出强烈的红光,与血玉的光芒相互呼应。红衣僧人们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瓦解,化作一团团黑雾,被钥匙的红光吸收。
假玄空大师见状,气急败坏地扑来:“你敢毁我的佛骨!”
苏伊没有理会他,握紧血玉,猛地砸向黑色珠子。“砰”的一声,黑色珠子碎裂,一股浓郁的黑气从里面喷涌而出,化作一张扭曲的人脸,发出刺耳的尖叫。佛骨开始剧烈摇晃,骨骼上的黑气渐渐消散,露出原本洁白的本色。
“不!我的心魔!”假玄空大师发出绝望的嘶吼,他的身体失去了佛骨的滋养,开始瓦解,“沈啸安!苏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的身体化作一团黑雾,朝着苏伊扑来。苏伊举起血玉,红光将黑雾包裹,黑雾在红光中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渐渐消散。佛塔内的烛光恢复正常,诵经声也停止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苏伊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看向佛骨,骨骼上的三把青铜钥匙闪烁着红光,佛骨的胸口处,缓缓浮现出一个锦盒,正是装着光复会名单和军火线索的容器。
就在她伸手想要拿起锦盒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苏伊,恭喜你,解开了所有谜团。”
苏伊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身穿白色旗袍的女子站在门口,面容姣好,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沈清瑶!不,是一个与沈清瑶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你是谁?”苏伊握紧血玉,警惕地看着她。
女子微微一笑,眼角的疤痕在烛光下格外清晰:“我是沈清瑶的孪生姐姐,沈清月。也是当年沈啸安留下的最后一枚棋子,负责守护最终的秘密。”
“孪生姐姐?”苏伊心中疑惑,“那沈清瑶……”
“她是顾明远用我的基因克隆出来的傀儡,目的是为了接近你,操控你。”沈清月的眼神带着一丝悲伤,“当年母亲生下我和清瑶,却被顾明远掳走了清瑶,用邪术篡改了她的记忆,让她成为他的棋子。而我,则被外祖父藏了起来,等待着今天的到来。”
她走到佛骨前,拿起锦盒,递给苏伊:“这是光复会的名单和军火线索,里面还记载着顾明远的残余势力分布。苏伊,你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用这些线索,为所有牺牲的人报仇,还江南一片安宁。”
苏伊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放着一叠泛黄的名单和一张地图,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着军火库的位置。她的心中百感交集,母亲、外祖父、父亲、沈清瑶、老陈……所有牺牲的人,终于可以安息了。
可就在这时,沈清月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苏伊的心口刺来。“对不起,苏伊。”她的眼神变得阴鸷,“外祖父说过,只有牺牲沈氏一族的最后血脉,才能彻底净化所有怨气。你,必须死!”
苏伊瞳孔骤缩,来不及躲闪,匕首已经刺入了她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衫。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月:“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沈氏一族的宿命。”沈清月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佛骨藏奸,奸的不是别人,正是沈氏一族的血脉。只有你的血,才能彻底封印所有怨气,让这场噩梦终结。”
苏伊的意识渐渐模糊,她感觉到血玉从怀中滑落,与地上的鲜血融合在一起,发出强烈的红光。佛骨开始发光,与血玉的光芒相互呼应,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整个佛塔笼罩。她看到沈清月的身体开始瓦解,与那些怨气一起,被光罩吸收。
“母亲……外祖父……父亲……”苏伊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做到了……”
她的身体缓缓倒下,闭上了眼睛。光罩越来越亮,将整个寒山寺笼罩,那些残留的怨气、心魔,都被彻底净化。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寒山寺的屋顶上,泛着金色的光芒。
佛塔内,锦盒静静地躺在地上,名单和地图完好无损。而苏伊的身体,化作了点点星光,与血玉、青铜钥匙、佛骨融为一体,永远守护着这片被鲜血和泪水浸染的土地。
这场围绕着秘密、仇恨、信仰与牺牲的民国迷踪,终于画上了句号。而那些沉睡的忠魂,也终于等到了血债血偿的那一天。
(第8分卷《兰舟渡怨,血债血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