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卷着断壁上的沙砾,在身后形成遮天蔽日的灰幕,苏伊跟着沈清河往古城深处奔逃时,总觉得后颈有双冰冷的眼睛黏着——那不是活人的注视,更像枯骨嵌在黑暗里,连呼吸都带着沙粒磨过咽喉的涩意。掌心的银簪还留着沈清妍残魂消散前的余温,簪头半朵栀子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莹光,却照不穿前方越来越浓的黑雾。
“快躲进那处石窟!”沈清河突然拽住苏伊的手腕,长衫下摆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清瘦的脊背绷得笔直,圆框眼镜后的目光死死盯着斜前方——那是一座被风沙半埋的石窟,洞口爬满干枯的藤蔓,藤蔓上缠着细碎的绣线,黑红相间,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无数只悬在空中的细手。
苏伊踉跄着躲进石窟,刚站稳就被一股混杂着腐朽与腥甜的气味呛得皱眉。石窟不大,墙壁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刻痕,凑近了看,竟都是绣样的轮廓,只是线条扭曲得诡异,像是有人在极度痛苦中刻下的。沈清河反手掩上沉重的石门,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怪响,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窟里格外刺耳。
“这里……好像有人来过。”苏伊的声音发颤,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墙角,突然照到一堆散落的民国时期的物件——一支褪色的梅花牌钢笔,一本卷边的线装书,还有半块绣着栀子花纹的绸缎。绸缎的质地细腻,正是妈妈沈清妍最爱的云锦,只是上面的绣线已经发黑,像是被血浸染过,针脚间还缠着几根干枯的头发。
沈清河捡起那半块绸缎,指尖刚触碰到绣线,脸色就骤然一变:“是‘鬼绣’。”他将绸缎凑到银簪的莹光下,黑红绣线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锁魂宫的邪术,用死人的头发混着生魂绣成,一旦触碰到活人的气息,就会唤醒里面的怨灵。”
话音未落,那半块绸缎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像是有生命般蜷缩成一团,针脚间的干枯头发纷纷竖起,朝着苏伊的方向伸来。苏伊惊呼一声,下意识后退,掌心的银簪突然发烫,一道白光射向绸缎,绸缎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被灼烧般冒出黑烟,头发瞬间化为灰烬。
“姐姐的银簪能克制邪绣。”沈清河松了口气,却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石窟深处,“但这里不止一件……”
手电筒的光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石窟尽头竟立着三尊半人高的石像,石像穿着民国时期的服饰,左边是穿月白布衫的女子,中间是着中山装的男子,右边是戴学生帽的少年。石像的面容模糊,却偏偏眼睛的位置被挖空,黑洞洞的窟窿里嵌着暗红色的绣线,绣线交织成栀子花纹样,与银簪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更诡异的是,石像的指尖都缠着一根黑色的绣线,绣线顺着地面延伸,汇聚到石窟中央的一块青石板下,石板上刻着一个巨大的“锁”字,四周的刻痕里嵌满了细小的骨头碎片,像是孩童的指骨。
苏伊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盯着那尊穿月白布衫的女子石像,总觉得那纤细的身形、垂至腰际的麻花辫轮廓,都与记忆中妈妈的模样重合。“这石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是不是妈妈当年留下的?”
沈清河还未回答,石窟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三尊石像的眼睛窟窿里,暗红色的绣线突然开始蠕动,像是有无数条细小的虫子在里面穿梭。石像的指尖微微抬起,缠着的黑色绣线被拉紧,青石板下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下面敲击石板,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石而出。
“是锁魂宫的‘蚀骨绣阵’!”沈清河的声音带着急促,他将《栀鸦合契》摊开,泛黄的书页在风中自动翻动,“这些石像里嵌着绣骨门先人的残魂,被锁魂宫用邪术控制,青石板下应该是通往锁魂玉的通道,但现在……他们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穿月白布衫的女子石像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从缝隙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石像的轮廓流淌,在地面上汇成一条细小的血河。石像的眼睛窟窿里,绣线突然暴涨,化作一只血淋淋的手,朝着苏伊的面门抓来。
苏伊下意识举起银簪,簪头的莹光暴涨,与那只血手撞在一起。“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石像中传来,像是妈妈的声音,又带着不属于她的怨毒。血手在白光中逐渐消融,石像上的缝隙越来越大,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绣线,绣线缠绕着一具干枯的骸骨,骸骨的指骨上还戴着一枚银戒指,正是民国时期流行的样式。
“妈妈的戒指……”苏伊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突然想起民国二十五年的夏天,妈妈戴着这枚戒指,在上海弄堂的槐树下教她绣栀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戒指上,泛着温柔的光泽。可现在,这枚戒指却嵌在干枯的骸骨上,被无数邪绣线缠绕着,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就在这时,另外两尊石像也纷纷裂开,暗红色的液体和黑色绣线喷涌而出,石窟中央的青石板“轰”的一声被顶开,一股浓郁的黑气从地下窜出,化作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石窟中盘旋尖叫。沈清河立刻念动咒语,《栀鸦合契》上的字迹化作一道道红光,将苏伊护在身后。
“伊伊,用银簪刺向女子石像的眉心!”沈清河的声音嘶哑,“那是阵眼,只有净化了里面的残魂,才能打开通道!”
苏伊握紧银簪,看着女子石像眉心处那道越来越大的缝隙,里面的骸骨正在剧烈晃动,绣线缠绕得越来越紧,仿佛要将骸骨勒碎。她深吸一口气,朝着石像冲去,就在簪尖即将触碰到石像眉心的瞬间,石像突然睁开眼睛——那不是空洞的窟窿,而是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瞳孔里映着无数飞舞的绣线,像是一个缩小的地狱。
“你要背叛我吗?”石像的嘴里发出妈妈的声音,却带着冰冷的怨毒,“我为你劈魂,为你守了三千年,你却要毁了我?”
苏伊的动作一顿,眼泪掉得更凶:“妈妈,我知道你受苦了,但我不能让你被邪术控制!”她咬紧牙关,猛地将银簪刺入石像眉心,“我会救你,一定!”
“噗嗤”一声,银簪刺入石像的瞬间,一道耀眼的白光从石像中迸发出来,无数黑色绣线在白光中燃烧,发出凄厉的惨叫。石像上的缝隙越来越大,最终轰然倒塌,露出里面那具干枯的骸骨。骸骨的胸口,嵌着一块暗红色的玉佩,正是沈清妍当年带走的半块锁魂玉。
就在锁魂玉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青石板下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黑气瞬间暴涨,将整个石窟笼罩。沈清河一把拉住苏伊,将她护在身后:“不好,锁魂宫的守阵者醒了!”
苏伊握紧手中的银簪和刚取出的半块锁魂玉,只觉得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黑气中隐约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身影周围缠绕着无数黑色绣线,绣线的另一端,似乎连着无数具干枯的骸骨。她知道,一场更恐怖的对决,已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