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卡恩福德城内,气氛凝重而忙碌。
卡尔在布伦丹的陪同下,走进一处用作临时伤兵营的半地穴式房屋。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血腥味,以及伤员压抑的呻吟声。
白天与索伦弓箭手的那场激烈对射,虽然守军凭借地利和火器优势占据了上风,但并非没有付出代价。
“情况怎么样?”卡尔压低声音问正在给一名士兵包扎手臂的医官。
医官抹了把额头的汗:“回大人,还算幸运,索伦人为了追求抛射距离和箭雨密度,用的多是轻箭,穿透力不强。”
“重伤两人,都是被箭矢射穿了肩膀或大腿,失血不少,但已经服用了药水,血止住了,性命应该无碍,阵亡一人……是被流矢恰巧从眼眶射入,当场就……”医官叹了口气,“其余十几人都是皮肉轻伤,敷药休养几日便可。”
卡尔面色沉静地点点头,走到草铺前,挨个查看伤员的伤势,轻轻拍拍未受伤的肩膀,低声安慰和鼓励几句:“好好养伤,卡恩福德需要你们。”
伤员们看到领主亲自前来,苍白的脸上都露出了激动和安心的神色。
慰问完伤员,卡尔和布伦丹走出低矮的房屋,来到外面寒冷的空气中。
布伦丹立刻开始汇报更具体的情况,语气带着一丝忧虑:“大人,白天的战斗,我们消耗很大,火枪兵们打得很猛,定装火药包用掉了八百个,我们的火药储备还够,但事先做好的标准弹药包库存不多了,我已经让后勤的人组织城内所有会针线活的妇女,连夜赶制新的弹药包。”
“可以,务必保证供应,工钱和伙食要给足。”卡尔毫不犹豫地批准,这是维持火力的基础。
布伦丹继续汇报战果评估:“根据我们白天的观察和事后的清点,被驱赶的奴隶队伍,当场死亡的估计有五百人左右,受伤倒地的,恐怕也有这个数,以索伦人对待奴隶的态度和他们的医疗条件,那些伤者……估计也很难活下来。”
布伦丹看卡尔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但是奴隶的伤亡,动摇不了哈拉尔德的根本,他损失的只是消耗品,真正的索伦战兵,今天伤亡恐怕很小,可能就十几个弓箭手。”
卡尔沉默片刻,冷然道:“没关系,哈拉尔德的耐心是有限的,他不可能一直用奴隶来填,等他按捺不住,派出真正的索伦精锐强攻时,那就是我们大量杀伤他们骨干力量的机会。”
他顿了顿,指着甬道两侧山腰上那些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阵地,说出了他的改进方案:“白天的对射也暴露了我们的问题,弓箭抛射,对我们的火枪手威胁很大,传令下去,趁着夜色,立刻加固两侧山腰的阵地!”
他具体指示道:“在所有关键的火枪射击位前,用沙袋和木石紧急加筑一道齐胸高的坚固胸墙,要能有效抵御流矢和弹片,更重要的是,在胸墙后方,立刻搭建悬户、草厂。”
看到布伦丹专注的眼神,卡尔详细解释:“悬户,就是用粗麻绳结成大网,悬挂在胸墙后方上空一两米左右的位置,网上铺满浸透泥水的棉被或草席。”
“索伦人的轻箭抛射过来,首先会被这层柔软的悬户挡住、缠住,大大削弱其下坠的力道,即使有箭矢穿透,力量也所剩无几,很难再对下面的人造成致命伤。”
“草厂则更简单,就是在阵地头顶,用木杆和茅草、树枝快速搭起一个倾斜的顶棚,作用类似,主要是为了缓冲和拦截抛射物,有了这两层防护,我们的火枪手在装填和瞄准时,就能安全得多。”
布伦丹眼睛一亮,立刻领会了其中的妙处:“大人英明!这样一来,索伦弓箭手的威胁将大减!我立刻就去安排人手和材料,连夜开工,优先加固正对甬道的几个主要射击阵地!”
卡尔点点头,两人继续沿着内城狭窄、泥泞的道路巡视。
由于短时间内涌入了大量躲避战乱的领民和伤兵,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内城区变得异常拥挤和杂乱。
尽管总管埃德加三令五申,颁布了严苛的卫生条例,禁止随意倾倒垃圾和粪便,但在生存压力和人满为患的情况下,规定难以彻底执行。
地面因融化的雪水、泼洒的污水和无数脚印而变得泥泞不堪,空气中混杂着烟火、草药、汗臭和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
走着走着,卡尔的目光被旁边一处正在加紧施工的高台所吸引。
这座用原木、石块和泥土夯筑而成的平台,地基坚实,其高度甚至超过了外围的主城墙垛口。
平台顶部比城墙走道要宽阔不少,显然是为了留出操作空间,平台后方还堆砌着厚厚的沙袋墙,这是为六磅炮后坐力预留的缓冲区域。
木工瓦利正带着几个徒弟,喊着号子,紧张地安装一套复杂的滑轮组装置,显然是为了将沉重无比的火炮安全地吊装到这个制高点上。
“这是留给那门六磅炮的?”卡尔停下脚步,仰头打量着这个即将完工的炮兵阵地。
“是的,大人。”布伦丹确认道,“瓦利说最晚明天正午就能完工,把炮架到这里,射界极佳,足以覆盖甬道中段直至敌军可能的远程集结区域。”
卡尔沉默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对布伦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希望这门炮……真能派上大用场。”
如今,每一发炮弹都极其珍贵,这个新炮位的价值,必须在关键时刻体现。
布伦丹语气坚定地回应:“一定会的,大人!只要大炮就位,就能有效压制甚至驱离索伦人的弓箭手集阵,他们若不想被逐个点名,就不得不向后撤退,拉开距离。”
“这样一来,他们对甬道阵地的压制力将大大减弱,我们的火枪手和弓箭手就能更从容地杀伤靠近的敌军。”
“嗯,”卡尔点点头,“一旦压制了他们的远程力量,我们防御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而且,这门炮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索伦士气的持续打击,让他们每次集结,都要提心吊胆。”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索伦士兵再次潮水般涌来时,从这高高在上的炮位喷射出的死亡火焰,将如何打断他们的进攻节奏,如何在密集的队形中撕开血色的通道。
“行了,布伦丹,去加紧规划胸墙的搭建情况吧,现在时间紧迫,索伦人不会给我们太多喘息之机的。”
布伦丹领命,匆匆离去组织人手。
卡尔独自站在原地,寒风吹动他的斗篷。
他望着远处敌营的灯火,知道暂时的宁静背后,是更加猛烈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