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回不来了，小夭和九雪该怎么办？
心口突然一阵抽痛，小夭猛地攥紧了被褥。
这感觉，太像幼时被母亲抛下的滋味了。
当年母亲打着保家卫国的旗号奔赴战场，分别前摸着她的头说“乖乖等着娘回家”。
可她这一等，就等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
她至今都不愿深究，泱泱西炎，难道真的除了母亲，就再没有能出战的将领了吗？
还是在母亲心里，战绩地位比她重要？
相柳也是如此。
危险来临前，他会给九雪留下“保护母亲，等父亲回家”的吩咐，却没给小夭留下只言片语。
他永远笃定自己能掌控一切，能平安归来，却从没想过，那个一无所知、傻傻等着他回家的人，心里是何等的煎熬与惶恐。
父母、夫君，都抛下了小夭。
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要一起承担。
他们都以为是在为她好，却不知道，被抛下的痛苦，远胜过携手赴死的心甘情愿。
小夭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她爱相柳，爱到几乎失去自我，沉溺在他给予的温柔里，蒙蔽了双眼。
竟没早一点体会到——相柳对她的需求，或许从来都仅限男女情爱。
他可以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为她遮风挡雨，却从来没把她看做自己的依靠，没把她当做能并肩站在同一高度、共同抵御风雨的伴侣。
这场婚姻，说到底是她强塞给相柳的。
当年她以父王威仪要挟，逼他以防风邶的身份与她成婚，他或许从未真正心甘情愿，却也从未推脱。
他说“不可辜负”说“永不放手”，便真的做到了，做夫君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默默咽下了不能以真实身份与她相守的憋屈，忍受着儿子九雪不能坦然立于世间的遗憾，把所有的委屈都藏在心底，只给她看最温柔的一面。
如今，随着玱玹野心膨胀与皓翎翻脸，那些不甘都已化解。
可若是一直没有化解的机会呢？
小夭想，相柳大抵还是会笑着对她说“你值得”，然后继续默默咽下所有的不甘，成全她的圆满吧。
或许是被抛下的次数多了，生出了些后遗症才会这样钻牛角尖。
小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要的从来不是只做相柳的女人，不是只能躲在他身后被他保护。
她要的是永不会被他抛下，是能与他彼此守护、并肩同行。
并肩同行，真的很难。
相柳太强了，强大到无人可与其比肩。
想到这里，小夭难过得几乎喘不上气，鼻尖一酸，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又被抛下了，终究还是不配与他生死与共。
眼泪流了一阵，小夭还是缓缓擦干了脸颊。
再委屈，再不甘，也只能先忍着。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到相柳藏在极北之地的那条命，先滋养着，内外联动解开困妖阵助他脱困，多在阵中待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从不怀疑相柳对小夭的尽心。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需要，相柳永远会为她舍命。这份情意，她也会用行动去回应。
如今，换她来护他一次，哪怕在相柳的安排中看似多余。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夭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念道：相柳，等我，这一次，换我来救你。
心底的沉郁像浸了水的棉絮坠得人喘不过气，可小夭比谁都清楚——天塌下来，该扛的事也半分不能松劲。
第二日院外的晨雾还裹着露水的凉，小夭已踩着霜气到了后厨。
掌厨的老兵见是她，忙不迭地搬出炉架，又取出上好的鹿里脊肉，支起小桌子，连带着调味的香料盒一起放到顺手处，嘴里念叨着：
“军师夫人放心，这鹿肉是昨儿刚猎的，最是鲜嫩。”
小夭谢过老兵，蹲在炉架旁生火，火苗舔着炭块泛起橘红，映得眼底的阴影淡了些。
鹿肉刚熟，毛球闻着味不知从哪扑了过来，白羽还沾着点晨露。
小夭笑着撕了块带着炭火香的鹿肉递过去，摸摸它光滑的羽冠：
“别急，慢慢吃。相柳……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她话说得轻，尾音却微微发颤，又补了句：“他还没见过九雪呢，怎么会有事。”
毛球叼着鹿肉的动作顿了顿，偏着脑袋看她，琥珀色的眼珠里竟似有了几分疑惑。
待小夭又重复了一遍“不会有事”，毛球吞下鹿肉，仰脖子发出一串清亮雀跃的鸣叫，震得枝头的晨露簌簌落下。
声音传到远处，南边院落就传回九雪小少年独有的清脆的喊声：“毛球！快过来！”
烤架上的鹿肉正滋滋冒油，香气裹着烟火气四处弥漫，可毛球像是瞬间失了兴趣。
能驮着人翱翔千里的白羽金冠雕“唰”地缩成拳头大的呆萌小鸟模样，扑棱着短翅膀，连滚带爬地往九雪的院落飞去。
“真是白疼你了。”
小夭自嘲地撇撇嘴，拿起烤得焦香的鹿肉一口咬下去，油脂的香混着炭火的烟火气十分美味，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底那点空落落的慌。
分明知道毛球与九雪亲近是应当的，可看着小鸟身影消失在屋檐上，还是忍不住想——原来，他们才是一伙的。
………………
洪江对九雪的重视，整个辰荣国都看在眼里。
处理政务时，九雪就坐在他身旁的小凳上，捧着竹简有模有样地阅读；
巡查军营时，洪江搂着九雪的肩头，指着远处的军旗给他讲当年的战事；
就连走访民间，也会牵着他的小手，带他尝遍街边中原特色的糖人、炊饼。
爷俩同吃同住，夜里洪江还要给九雪讲辰荣的旧事，直到九雪睡着。
而毛球更是成了九雪的贴身护卫。
九雪派它给小夭送刚出炉的桂花糕，它就扑棱着翅膀往小夭院儿里冲，小心翼翼地抓着油纸包的系绳，生怕爪子抠破油纸被责怪；
九雪在外面遇上好玩的事，让毛球传字条告诉小夭，毛球就把字条叼在嘴里，蹲在小夭桌前不肯走，直到小夭写了回信塞进它嘴里才离开；
甚至九雪见野花开得好，让毛球去叼几朵，它都要飞遍整片田野挑出最艳的那几朵，才叼回放到九雪掌心。
跟着相柳威风八面的毛球成了鞍前马后的小跑腿，小夭看着好笑，心底总泛着点酸溜溜的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