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守望者号在古城县降落，这艘原本作为秘密武器的幽灵船，便瞬间成了全县最火爆的观光景点。每天天不亮，福来客栈门口就围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的修士和百姓，对着那艘停在空地上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庞然大物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你听说了吗？福来客栈的王掌柜，出远门访友，结交了一帮海外来的大能！这艘飞舟，就是人家的代步法器！”
“代步？我的乖乖，咱们县令大人的八抬大轿跟这个一比，简直就是个鸡笼！”
“何止啊！我二舅姥爷的邻居的表侄子，在县衙当差，他偷偷说，这帮海外高人，个个身怀绝技，本事通天。王掌柜这回是抱上真大腿了！”
流言蜚语传得神乎其神，王掌柜乐得合不拢嘴。他在客栈门口支了个茶摊，一边给看客们讲着自己远渡重洋的惊险经历，一边顺便卖着自家酿的劣质米酒，生意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而作为这艘仙舟真正的主人，李凯一行人则彻底投入到了工会指派的任务中，为即将开幕的古城县四年一度的门派大比武，提供全方位的后勤保障。
说白了，就是打杂。
古城县的中央广场，也就是这次比武的主会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工会的成员们和一群本地招募来的力工、散修混在一起，忙得不可开交。
“hey！雷克斯！mi amigo！那个乾位的阵基石，再往左挪三寸！三寸！不是三尺！你想让防御阵法开幕的时候直接把县太爷的帽子削掉吗？”詹姆斯赤裸着上身，黑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发挥自己作为球场指挥官的天赋，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挥舞着手臂，用他那中气十足的美式英语夹杂着几句蹩脚的中文，大声地指挥着现场。
雷克斯抬着一块重达百斤的青冈岩。听到詹姆斯的吼声，他不耐烦地用墨西哥口音回敬道：“闭嘴！Lebron！你以为这是在摆战术板吗？这玩意儿重得像一头刚吃饱了的你！有本事你下来抬！”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虬结贲张，竟硬生生将那巨石往左平移了半尺。
“多了！多了！Shit！往右边来一点！”詹姆斯在台上急得直跳脚。
另一边，一个由工会特设的商品展销摊位前，更是人头攒动。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少数族裔人民进步阵线，品质保证，童叟无欺！”学会了几句叫卖口号的李凯，正站在一堆稀奇古怪的法宝后面，卖力地吆喝着。他指着一排用太阳能板驱动的LEd小夜灯，对一群围观的女修唾沫横飞地介绍：“各位仙子请看！此乃永昼琉璃灯！无需灵石，无需符纸，只要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便能照亮方圆十丈，彻夜不熄！居家旅行、洞府夜读之必备良品！现在买一盏，还送一包我们工会特产的自热营养修复餐！”
一位看起来颇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女修好奇地拿起一盏小灯，问道：“这法器……为何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问得好！”李凯一拍大腿，“这位仙子一看就是行家！此乃我工会独门秘法，讲究的是科学之力，而非虚无缥缈的灵力！它……”
还没等他把科学这个词解释清楚，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挤了进来，拿起一盏小灯看了看，撇撇嘴：“这不就是个亮堂点的灯笼吗？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我家茅房点灯，用煤油的，一年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李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而在摊位的角落里，另一场别开生面的推销正在进行。
“这位道友，我看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近日可是遇到了修行瓶颈？”莱恩·陈一脸诚恳地拉住一位愁眉苦脸的散修，用他那新加坡华人的标准普通话开始了他的业务洽谈。“来，试试我们工会心理健康与道心稳固部门，最新推出的一对一修行咨询服务。我们有最专业的侧写师团队，能精准定位您道心不稳的根源，无论是童年阴影，还是与道侣的情感纠纷，我们都能提供最专业的解决方案！首次体验，八折优惠，还送一张探亲假的体验券哦。”
那散修听得一愣一愣的：“探……探亲假？那是什么？”
“就是……能让你神魂出窍，回你那几百年前的老家看一眼的独门秘法！”莱恩·陈神秘地眨了眨眼，“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就在这片充满现代商业气息与古代市井叫卖声的混乱中，詹姆斯找到了正在卖力吆喝、纯当市场调研的李凯。
“Yo！Kevin！”詹姆斯从高台上跳下来，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别瞎晃悠了，走，带你去见个人。”
“谁啊？”李凯好奇地问。
“一个真正的怪物。”詹姆斯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了少有混杂着敬畏与一丝头痛的神情，“工会三位仙人里，最年轻，也是最……不讲道理的一个。莉娜。她负责这次大会的安保工作，早就在这儿了。会长特意交代，让你这个国宝，必须得跟她见个面，混个脸熟。”
“比巴雷特仙人还厉害？”李凯有些惊讶。巴雷特那身蛮横的肉体力量，在开拓者号上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厉害？bro，那不是一个级别的。”詹姆斯摇了摇头，用一个篮球迷才懂的比喻说道，“如果说巴雷特是沙克·奥尼尔，靠的是纯粹碾压一切的力量。那莉娜……她就是迈克尔·乔丹。她不是在跟你打球，她是在玩弄规则，是在告诉你，这项运动，应该怎么玩。”
他领着李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广场边缘一处临时搭建挂着“安保指挥处”牌子的简易帐篷。
还没等走近，他们就听到帐篷里传来一阵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的笑声，以及一个年轻女孩略带慵懒和调侃的抱怨声。
“哎呀，张县令，您就别跟我来这套虚的了。什么仙师莅临，蓬荜生辉，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就是想让我们工会多出几个人，去帮你们通一下堵了三个月的下水道嘛。行了行了，这活儿我们接了，回头我让雷克斯带几个人去，他力气大，正好闲着也是闲着。”
声音的主人说的是一口流利到不带任何口音的、带着京片子腔调的普通话，语调轻快，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利落劲儿。
李凯一愣，他没想到，在这满是机翻腔的异世界，还能听到如此地道的乡音。
詹姆斯掀开帐篷的帘子，对李凯做了个“请”的手势。
帐篷内，陈设简单。一张行军桌，几张折叠椅，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古城县防御阵法图。一个穿着灰色官袍、胖得像个弥勒佛的中年男人，正满头大汗地对着一个坐在桌后的女孩点头哈腰。
李凯的目光，瞬间被那个女孩吸引了。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东方女孩。她没有穿繁复的道袍，只是一身干净利落的短打劲装，勾勒出矫健而充满活力的身形。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垮垮地在脑后挽成一个俏皮的丸子头，几缕发丝调皮地垂在光洁的额前。她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亮得像两颗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充满了灵气和一丝狡黠。
此刻，她正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铜钱，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看透一切的浅笑。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仙人的威压，反而像个邻家那个最调皮、也最聪明的妹妹。但就是这份极致的松弛感，反而让那个在她面前点头哈腰的县令大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行了，张大人，您也别站着了，快坐快坐。”莉娜看到詹姆斯和李凯进来，随手一指旁边的椅子，对那胖县令说，语气随意得像在招呼一个来串门的邻居，“喏，正主儿来了，剩下的事儿，你跟我这俩同事谈就行。我这儿还有点别的事儿要处理。”
说罢，她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动作慵懒得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猫。她绕过桌子，走到李凯面前，歪着头，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你就是李凯？那个能把人送回老家的法官？”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点京腔特有的儿化音，“嘿，长得还挺眉清目秀的嘛。我还以为是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老学究呢？”
“莉娜仙子，您好。”李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别别别，千万别叫我仙子，膈应得慌。”莉娜夸张地摆了摆手，“叫我莉娜就行。詹姆斯这大块头没跟你说吗？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她拍了拍李凯的肩膀，力道不大，却让李凯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了过来，让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听说你前阵子惹了不小的麻烦啊，”莉娜凑近他，压低声音，神秘地眨了眨眼，“放心，我都听说了。开拓者号的事儿，你干得不错。虽然过程乱七八糟，但结果是好的。司徒会长那老头子，就喜欢你这种能把死棋下活的。以后在工会，我罩着你。”
她这话的语气，活脱脱像个学校里的大姐头，在对新来的小弟宣布自己的主权。
李凯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罩着你”，莉娜已经话锋一转，表情严肃了些许。
“说正事儿。Kevin，是吧？”她不再嬉皮笑脸，“这次大会，安保方面出了点小麻烦。我需要你，代表我们工会，去跟另外两个组织接触一下。”
她走到那张巨大的防御阵法图前，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图上点了点。
“这次大会，除了我们进步阵线负责外围打杂和安保，真正的大头，被另外两家吞了。主会场的运营和最重要的票务售卖，被经线公司拿下了。”
“经线公司？”李凯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一个……把修仙当成一门生意来做的疯子公司。”莉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鄙夷，“他们把穿越者当成可以量化的人力资本，把功法当成可以申请专利的知识产权。一群穿着西装的华尔街混蛋，脑子里除了KpI和RoI，什么都没有。他们的理念跟咱们工会八字不合，但没办法，人家有钱，设备也精良，县衙那帮官僚就吃这一套。”
她又指向地图的另一侧，那里标注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符文构成的转播法阵。
“还有这帮更疯的。奇点基金会。”莉娜撇了撇嘴，“这帮技术宅，是真正的科技邪教徒。他们认为飞升就是数据上传，天道就是宇宙底层的源代码。他们对赚钱没兴趣，只对实验感兴趣。这次大会所有的转播法阵和数据监控，都由他们负责技术支持。对他们来说，这场比武就是一次绝佳的、收集高阶修士战斗数据的机会。我怀疑他们恨不得在每个参赛选手身上都装个后门程序。”
李凯听得脊背发凉。他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穿越者组织，但没想到，除了他们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少数族裔进步阵线，还有如此画风清奇的同行。
“那……您是希望我去做什么？”李凯问。
“很简单，”莉娜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轻松的笑容，“经线公司和奇点基金会，都派了代表过来。他们对咱们这个外包施工队不怎么放心。所以，我打算召集他们，明天上午，就在这儿，开一个三方安保联席会议。大家坐下来，喝喝茶，通个气，明确一下各自的权责，免得到时候出了乱子，互相甩锅。”
她走到李凯身边，用一种委以重任的语气说道：“詹姆斯和巴雷特这种，一看就是去打架的，不适合出现在这种文明人的场合。索菲亚倒是合适，但她的风格太刻意了，我怕她一开口，就把那两家公司的代表给聊进状态了。所以，我想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了。”
“我？”李凯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对，就是你。”莉娜肯定地点点头，“你看起来……人畜无害。带着你这个大学生，显得我们工会也是讲道理、守规矩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坐在那里，当个吉祥物，偶尔翻翻你的法典，显得我们很专业就行。”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最主要的是，我得让那两家公司的人，尤其是经线那帮唯利是图的商人，见识见识我们工会最新的值钱玩意儿。让他们知道，回家这张王牌，在谁手里。”
莉娜的笑容里，闪过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狐狸般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