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平镇 林家
林和平揉着因宿醉而剧痛的太阳穴,脚步虚浮地从里屋晃出来,准备去厨房找点凉水醒醒神。
“你还知道起来,喝那么多酒做什么。秀芳刚生了孩子,念娣又烧了一个晚上,你这个当爹和外公的,也不知道搭把手。”
蒋玉秀骂骂咧咧的,将刚熬好的米油舀了出来,打算带去医院给外孙女喝。
外孙女前天受了惊吓,昨天烧了一个白天,好不容易退了烧,到了晚上又烧起来了。
她昨天在医院陪了一天一夜,基本上都没有合眼。
“你懂个屁!秀芳生的孩子姓周,关我林家什么事。我要不是看那周老三答应了,会赔偿3000块钱,要不然亲家都没得做。再说了,周家那俩老货不是在医院伺候着嘛!
哼,还有周清和那孙子,砸了我家就以为没事了,老子一定要抓他吃牢饭,才能解我这心头之恨!”
蒋玉秀闻言,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唉,算了。随他闹吧,这周清和着实可恨,出口恶气也不是不行,顺便还能敲打一下周家那两老货,免得他们分不清大小王了。
“欸,对了。你拿两百块钱给我,二嫂娘家的侄子结婚,我们得随礼。你在医院照顾秀芳他们娘几个就行,我和富军过去喝喜酒。”
蒋玉秀听老头子这么说,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计,擦了擦手,拿起钥匙准备去箱子里拿钱。
蒋玉秀熟门熟路的,打开了箱子的铜锁,在箱子底摸到了那个放钱和账本的红布包。
“怎么不对劲呀,账本呢?”
蒋玉秀手感不对,红布包轻了很多。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整夜未睡的迷糊瞬间被惊飞。
她猛的打开红布包,入眼的竟然是一叠黄色的纸钱!账本和500块钱竟不翼而飞!
账本呢?钱呢?
“和平~和平~”
蒋玉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瞎叫唤什么呀,大清早的!”
林和平慢悠悠走进屋来,满脸的不耐烦。
蒋玉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钱……钱还有账……账本,都,都不见了,全是……全是烧给死人的纸钱!”
林和平那点宿醉的迷糊,被妻子的这一番话,彻底驱散。
他一个箭步冲到蒋玉秀身边,低头看向她手里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红布包,
只有一沓粗糙、刺眼的黄色纸钱,嘲弄般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大哥林建国留了一手,他怕哪天煤矿出事,上头的领导将他当做弃子。
所以,他就让人做了这个账本,上面详细记录着林家这些年明里暗里的人情往来、甚至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交易”。
必要的时候,这个账本既能成为他们林家的保命符。当然,也可以是催命符。
上一世,周念薇在收集林镇长犯罪的证据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李丽丽手里拿到这个账本。
林和平的眼珠子瞪得溜圆,他劈手夺过红布包,发疯似的把里面的东西全抖落在地上。
黄色纸钱飘飘洒洒落了一地,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他还不死心,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蒋玉秀,扑到那个沉重的樟木箱子前,把里面的衣服、被褥、压箱底的布匹……所有东西都粗暴地扯出来,扔得满屋都是,嘴里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低吼。
“没了……真没了……”蒋玉秀看着一地狼藉的房间,看着丈夫状若疯魔的样子,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贼干的?”
“周~清~和!!!” 林和平猛地转过身,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一张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涨成了猪肝色。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些刺目的纸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一定是周清和,那个王八羔子!他砸了我家不算,还敢回来偷东西,
偷东西就算了,还他妈敢用纸钱糊弄老子?
这是骑在老子头上拉屎,还嫌老子没给他擦干净屁股啊!!!”
巨大的耻辱感和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林和平所有的理智。
他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眼前发黑。
他刚刚还在为算计了周家那三千块钱而沾沾自喜,还在盘算着怎么让周清和吃牢饭。
结果呢?人家反手就把他家的老底给抄了!
还他妈的,用给死人烧的纸钱来羞辱他!
士可忍,孰不可忍!
“砰!”一声巨响。
林和平像头发狂的公牛,一脚狠狠踹翻了旁边那张长条凳,凳子砸到墙上,巨大的声响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狗日的周清和!老子不把你碎尸万段,老子林和平三个字倒过来写!”他咆哮着,在屋里四处游走。
屋里的动静惊天动地,终于惊动了西屋刚起床没多久的林富军和他老婆。
林富军揉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鞋跑过来,嘴里还嘟囔着:
“大清早的拆房子啊?还让不让人……”
话没说完,他就被屋里的景象惊呆了:满地狼藉的衣服杂物,散落一地的黄色纸钱,状若疯魔、双眼赤红的老爸,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的姆妈……
“爸,姆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林富军愣住了。
“怎么回事?”
林和平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儿子,那眼神凶戾得让林富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还有脸问怎么回事?
我们让人偷家了,钱和账本全让周清和那个狗杂种偷走了!
他妈的,他竟还用纸钱给老子摆上了!!”
他指着地上的纸钱,气得浑身都在哆嗦。
林富军瞬间也炸了。五百块钱事小,但那个账本可是要命的,要是落到外人手里……他不敢想!
“反了天了!他周清和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爸,这不能忍啊,必须弄死他!”
“弄死他?老子要把他千刀万剐!”
林和平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强迫自己冷静一点,但怒火烧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赵所长,对,马上找赵得胜。让他全镇搜查,不,全县搜查周清和这个贼王八。
敢偷老子的东西,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把他揪出来!”
“好,我这就去派出所!”
林富军也红了眼,转身就要往外冲。
周清和这一手,断的可是他们家的财路和可能的退路。
“等等!”瘫坐在地上的蒋玉秀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我们的动静不能闹得太大,万一逼急了周清和,他拿着账本去相关单位,举报二哥,那我们林家可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