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被夜风拂得摇曳,萧景琰吹熄烛台的瞬间,殿内便沉入一片温柔的黑暗。沈青梧靠在他肩头,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墨香,混着白日里梅子的清酸,格外安心。腹中的胎儿安静下来,像是也听着帐内的私语。
“今日柳良娣说林尚书反对新政时,我想起前几日让暗卫查的消息。”青梧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林尚书近来与三皇子走得颇近,上个月三皇子生辰,他还送了柄古玉如意,说是家传的宝贝。”
萧景琰的手顿了顿,原本轻抚她发梢的动作停在半空,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指尖多了几分微凉:“我知道。”
青梧有些惊讶,抬头在黑暗中看向他的轮廓:“你早就察觉了?”
“嗯。”他低低应了声,将她往怀里拢了拢,“三皇子母妃是淑妃,淑妃的兄长掌管京畿卫,林尚书想借他们的势,孤怎会不知?”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青梧想起狼山时,他分析敌军布防的模样——看似平静,心里早已算清了七七八八。
帐内安静了片刻,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交织着。青梧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寝衣传来,熨帖着她微凉的脊背。她忽然道:“需要我做什么?林侧妃在东宫,或许能从她那里探些消息。”
“不必。”萧景琰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林侧妃虽是林尚书的女儿,却性子骄纵,成不了事。反倒容易打草惊蛇。”他低头,吻落在她的发顶,声音放得更柔,“你养好身子,护好我们的孩子,便是帮我最大的忙。”
青梧沉默了。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朝堂上的波谲云诡,远比后宅的算计凶险,他不想让她沾染上那些刀光剑影。就像当年在狼山,他总把最安全的后卫留给她,自己却冲在最前。
“可我不想只做被你护着的人。”她轻轻挣开他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当年在狼山,我们能背靠背御敌;如今在东宫,我也能与你并肩。”
黑暗中,萧景琰的呼吸似乎乱了半拍。他转过身,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眉眼,动作珍重得像对待稀世珍宝:“我知道你能。可青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等这孩子生下来,好不好?现在你怀着身孕,我见不得你有半分风险。”
腹中的胎儿像是听懂了,忽然轻轻踢了一下,正好落在萧景琰覆着的手心上。他猛地僵住,随即低低笑起来,那笑声里带着卸下防备的柔软:“这小家伙,倒会帮你说话。”
青梧也笑了,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开。她知道,他不是不信她的能力,是太怕失去。就像她每次看他披星戴月从朝堂回来,总忍不住想替他分担些,哪怕只是温一碗汤。
“好。”她轻声应道,“我听你的。”
萧景琰的手重新覆上她的小腹,掌心温热而坚定,像是在对着里面的孩子承诺。黑暗中,他的轮廓柔和了许多,褪去了储君的威严,只剩丈夫的温情。青梧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渐渐有了睡意。
朦胧间,她似乎听见萧景琰在耳边低语,说的是“再等等,等孤扫清了障碍,便带你和孩子们去狼山看看,那里的格桑花该开了”。她迷迷糊糊地应着,嘴角还带着笑意。
第二日晨起,青梧刚漱洗完毕,春桃就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复杂:“娘娘,方才去给柳良娣请安的小丫头回来说……说柳良娣请太医诊脉,查出有孕了,刚满一个月。”
青梧握着帕子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知道了。备份贺礼送去吧,按规矩来。”
春桃有些急:“娘娘,这柳良娣刚入府不久就有了身孕,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都好。”青梧打断她,目光落在窗外初升的朝阳上,“有孕是喜事,该贺的。”
只是她心里清楚,柳良娣这一胎来得蹊跷。萧景琰近来虽常去她院里坐坐,却从未留宿,怎么会突然有孕?除非……是他故意安排的。
傍晚萧景琰回来时,果然主动提起:“柳良娣有孕了,孤已让人加派了人手伺候。”
青梧正在给承煜喂辅食,闻言抬头看他,见他眼底一片清明,便知自己猜得不错。她笑了笑:“恭喜殿下。”
萧景琰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小勺子,笨拙地给承煜喂了一口,语气平淡:“不过是权宜之计。淑妃那边盯着紧,柳良娣有了身孕,正好能让他们放松些警惕。”
青梧没再多问。她知道,这又是他棋盘上的一步棋。柳良娣的身孕,是给三皇子和淑妃的烟雾弹,也是稳住柳尚书的手段。只是这步棋里,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终究成了被利用的棋子。
她看着萧景琰逗弄承煜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东宫的天,比狼山的风雪更难测。可只要身边这个人还肯与她坦诚相对,这黑暗中的密谈还能继续,再深的城府,也藏不住彼此眼底的那点真。
承煜吃饱了,在萧景琰怀里咯咯直笑,小手抓着他的胡须不放。青梧望着这父子俩,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忽然觉得,不管前路有多少算计,只要孩子们平安,他们夫妻同心,便没什么过不去的。
夜色再次降临,东宫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人间的星辰。柳良娣院里传来阵阵欢腾,而正妃殿内,萧景琰正给青梧剥着梅子,酸得自己皱眉,却笑得温柔。
有些风雨,总要在暗处抵挡;有些温情,却能在灯火下,悄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