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东宫的烛火刚点亮,沈青梧正陪着承煜认字,忽然见心腹侍女脸色煞白地闯进来,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纸条。
“娘娘,这是从禁军统领那里递来的,说……说京营的三个副将,今日都被调去边关了。”侍女的声音发颤,那三个副将都是沈家旧部,跟着老镇国公守过北疆,是青梧父亲留下的根基。
青梧捏着纸条的手指猛地收紧,纸页边缘被掐出深深的折痕。京营兵权虽由太子掌管,可底下的兵将多是沈家带出来的旧人,这一调走,无异于断了她在军中的臂膀。
“谁的手笔?”她压着嗓子问,指尖冰凉。
“听说是……林侧妃的兄长,林御史递的折子,说京营将领‘久居中枢,恐生倦怠’,陛下便准了。”侍女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青梧猛地站起身,承煜手里的毛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汁溅脏了描红本。“娘?”孩子怯生生地抬头,见她脸色铁青,吓得往后缩了缩。
“没事,你先去睡。”她勉强挤出个笑容,等乳母把承煜抱走,才跌坐回椅子上。林侧妃被禁足三个月,刚解禁就敢动沈家的人,背后没外戚势力撑腰,绝不敢这么快出手。
窗外的风卷着雨点砸在窗棂上,像无数只手在拍门。青梧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父亲遗留的兵书,书页里夹着张泛黄的舆图,标注着北疆的布防——那是父亲临终前交给她的,说“沈家的兵,要护着太子,更要护着这江山”。
如今,这些兵却要被调去边关,看似合理,实则是釜底抽薪。林氏外戚想借皇帝的多疑,一点点拔掉她的羽翼,到时候东宫只剩她和孩子,还不是任人拿捏?
“娘娘,殿下回来了。”门外传来通报,萧景琰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见她对着舆图出神,皱眉道:“怎么还没睡?”
青梧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看得他心头一紧。“京营的人被调走了,你知道吗?”她声音发哑,连指尖都在抖,“林侧妃刚解禁,林御史就递了折子,陛下……陛下竟准了。”
萧景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走到案前,抓起奏折看了两眼,猛地拍在桌上:“林氏好大的胆子!”他早知道林侧妃记恨青梧,却没料到她敢动沈家旧部——那是青梧最后的底气。
“不是胆子大,是算准了陛下多疑。”青梧苦笑,走到他身边,指尖抚过奏折上“沈氏旧部”四个字,“父亲说过,帝王心术,最忌‘功高震主’,哪怕这‘功’是护着他的江山。”
萧景琰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暖着:“别慌,我明日去见陛下,把人调回来。”
“没用的。”青梧抽回手,摇了摇头,“你越护着,陛下越疑心。林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走到窗前,看着宫墙尽头那片昏黄的宫灯,“他们想让陛下觉得,你离不开沈家,觉得我在背后操控兵权。”
夜渐渐深了,承砚在隔壁哭了两声,很快又安静下去。青梧坐在灯下,一遍遍翻看父亲的兵书,书页翻得卷了边,天快亮时,眼底已布满血丝。
萧景琰看着她枯坐的身影,心里像被堵住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沈家为这江山流了多少血,最后却要被这样猜忌,换谁都熬不住。
“要不……”他犹豫着开口,“让他们去边关待阵子?等风头过了再调回来。”
青梧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暗得像要熄灭:“调出去容易,调回来难。林氏不会给我们留机会的。”她合上兵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击,“明日我去见陛下,自请削减沈家旧部的兵权,只留三成护卫东宫。”
“你疯了?”萧景琰抓住她的手腕,“那是你父亲的心血!”
“留不住的,不如主动让。”青梧看着他,忽然笑了,只是笑意没到眼底,“陛下多疑,我偏要让他看见‘安分’。林氏想借刀杀人,我偏不让她如意。”
天蒙蒙亮时,青梧的车驾驶出东宫。她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宫墙,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忽然觉得心口像被堵住了。但她知道,这一步必须走——沈家的兵可以暂时退,但沈家的人,不能倒。
车内的熏香渐渐冷了,青梧握紧了袖中的兵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场仗,她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