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车的车速并不慢，窗外的景物被拉成一道道残影，飞速向后掠去。
易川从窗外收回目光，刚想倚着车壁休息片刻，视线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对面那人脸上的黑绸布。
明明那层黑布遮住了宁浮一的双眼，他连对方的目光都无从捕捉，可他心底却升起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就好像他摸不清宁浮一的神色，但宁浮一却能将他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个认知让他的呼吸猛地一滞，只与那黑布对上刹那，便略带僵硬地移开了视线。
易川没办法，只得侧过身靠着车壁，目光落向前方的挡风玻璃处。这一处的景致并不像侧窗外那样飞逝，只有前方那辆装甲车的车尾，占据着视野的一隅。
这个姿势远不如仰靠那样舒服，他暗自咬了咬后槽牙，都怪巴伊那小子，想的什么馊主意！
等他后面找到机会一定立马换座，这在宁浮一的监视下，他总感觉束手束脚的。
“欸，这是干嘛的？”
正合计着下次坐哪里最稳妥，突然听到巴伊的声音，易川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过去。
第一眼却没看出哪里不对来，不就是一块黑色的板吗？
但下一秒他就突然反应了过来，这确实是一块黑色的金属板，但却并非呈弧形的后车门，而是像隔断一样，将这宽敞的空间隔成了两个部分。
他先前在装甲车外观察时，确实能感觉到这装甲车体型不小，但上车后，后排空间却只容下了分别能坐下三个人的两排座椅。
先前突然的鸣笛声以及青落的讲述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奇怪之处。
巴伊挪动身体，坐到了最靠近那块金属板的位置，抬起手敲了两下，手落下去时，声响不算沉闷，隐约能觉出隔板后藏着不小的空间。
青落已从先前的沉郁里缓过神，她坐在巴伊的对面，看见巴伊的举动后，她也笑着抬起手敲了敲，声音带着几分轻快：
“这后面啊，可是装着我们整个小队的物资呢。”
巴伊眼睛骤然一亮，身子不自觉往前倾了倾，语气里满是好奇：“你给说说都有些啥？”
青落指尖还在金属板上轻轻点着，她抬眼与巴伊对视，嘴角勾起来，却没立刻接话，目光里藏着几分故意的神秘。
眼看着巴伊被吊足了胃口，又准备开口催促时，她才悠悠开口：“武器装备自然应有尽有，宿营物资、换洗衣物也少不了。”
“还有一些应急医疗包，不过我们小队现在可是有两个治愈系异能者呢，这医疗包也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这时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纸，纸上写着三个字：
「吃的呢？」
青落顺着拿着的手往右侧瞥去，只见易川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座位，径直走了过来，目光落回那直白的三个字上，她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
笑声刚落，她又立刻收了表情，板着脸，像模像样地盯着易川，语气里却藏着笑意：“小川，你放心，绝对少不了你一口吃的，而且还都是好吃的！”
易川看着她这副故意装成领导训话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出声。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他又坐回了原位，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唯独不想饿肚子，先前在那积分银行时，也是将铁饭碗考虑了进去，他才敢将十四万积分全都挥霍一空。
易川正看着青落和巴伊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贫嘴，气氛难得轻松几分，李茂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带着几分沉稳：“我们要出基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厢里的喧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前挡风玻璃处没什么好看的，易川扭头从侧窗望了出去。
装甲车的车速慢了下来，原本飞逝的景致变得清晰可闻，车窗外站着一溜替守序者车队让路的民众，众人俱睁大眼睛注视着这难得一见的场面，小部分人小声猜测着守序者此次行动的目的。
一张张脸在易川眼前掠过，装甲车从厚达数米的合金闸门驶过。
经过门洞时视线暗了一瞬，等光线亮起时，易川视野里却出现了一位老熟人。
那身蓝灰色制服仍旧松松垮垮的裹在身上，干瘦得像是风一吹就要倒地。
那张像老鼠一样精明市侩的脸上此时却极度谦卑，所有的褶皱全都展平，易川和他的目光对上的那一瞬，感觉到了对方莫大的敬意，以及眼底潜藏的艳羡。
装甲车从那守卫队长身前驶过，易川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可惜这玻璃是单向可见，那守卫队长并不知道他谄媚的对象，正是先前被他唾弃鄙夷的哑巴。
易川一时心中有些唏嘘，不过几天时间，两人的身份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反转。
这一次连停下检验身份的步骤都全然省略，不消片刻，他们所在的重型装甲车已经驶出了基地，灰蒙蒙的末世景象，正一点点在视野里铺展开来。
一辆接着一辆灰色装甲车从闸门缓缓驶出，车轮碾过基地外凹凸不平的碎石路，发出沉闷的轰隆声。车队首尾相接，像一条钢铁长龙，在死寂的废墟之间缓缓铺开。
他们并未朝着先前易川走出的那个森林前行，而是一转方向，朝着右侧的开阔坦途疾驰而去。
没了城内大道的制约，装甲车群不再依次按序排列，几个眨眼的工夫，便如同挣脱束缚的钢铁猛兽般四散开来，在空旷的荒野上拉出一道错落却极具威慑力的阵线，引擎轰鸣声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
易川没有看见的是，基地入口处，在最后一辆重型装甲车驶出后，密密麻麻的大型装甲运兵车驶了出来。
一个个身穿蓝灰色制服的士兵挤坐在一起，有的垂着头，神情黯淡得像蒙了层灰，有的目光放空，盯着车厢壁一动不动，脸上是掩不住的麻木。
他们的身后，跟着数不清的军车，或载着物资箱，或架着轻型武器，在天光下连成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队，无声地跟随着前方的装甲运兵车，朝着与易川他们相同的方向驶去，透着一股肃穆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