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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帐内,时间仿佛凝固了。沈清漪瘫软在赵擎榻边,身体冰冷僵硬,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魂魄,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耳畔是胡军医焦急的呼喊、药瓶碰撞的清脆声、以及赵擎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喘息。然而,这些声音都变得极其遥远、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她的整个世界,都被“阿尔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或已遭不测”这十几个字彻底占据、碾碎!

她的阿尔丹……她那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极了赵擎的阿尔丹……她忍痛送去万里之外的云中国,指望能换得一线生机、指望能在那个神秘国度平安长大的女儿……没了?就这么没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撕扯,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无数纷乱的画面闪过:阿尔丹蹒跚学步时扑向她怀抱的柔软;灯下教她认字时那认真的小脸;离别时那强忍泪水、却故作坚强的眼神……最后,都化作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八个血淋淋的大字!

“不……不可能……”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哭声,只有喉咙里压抑的、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哽咽。她猛地抬头,看向影一,眼神涣散而疯狂:“消息……消息确定吗?是不是弄错了?云中国……他们不敢!他们还需要阿尔丹!”

影一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声音沉痛而肯定:“娘娘……多方暗线印证,政变确实失败,公主殿下……确已失去踪迹。云京如今戒备森严,大肆搜捕,反对派掌控了局面……赫连朔之主,大势已去……”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沈清漪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前倒去。

“清漪!”一声微弱却饱含惊怒的嘶吼从榻上传来。是赵擎!他竟然在弥留之际,又被这巨大的变故刺激得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到沈清漪倒下,目眦欲裂,枯瘦的手猛地抬起,想要抓住她,却只是徒劳地在空中划动了一下,随即又是一口鲜血涌出,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呼吸变得若有若无。

“侯爷!侯爷!”胡军医骇得魂飞魄散,拼命施救。

“赵擎!”沈清漪被这景象惊醒,连滚爬爬地扑到榻边,紧紧抓住赵擎那只无力垂落的手,触手一片冰寒,仿佛已无生机。“赵擎!你醒醒!你不能有事!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她哭喊着,摇晃着他,可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胸口那微弱到极致的起伏,证明着他还在与死神做最后的抗争。

女儿生死不明,爱人命悬一线,城外还有虎视眈眈的五万敌军……这世间所有的苦难与绝望,仿佛在这一刻,同时降临在这个曾经母仪天下的女人身上。她跪在榻前,紧紧抱着赵擎冰冷的手,将脸埋在他毫无知觉的掌心,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袖。那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悲痛、恐惧、委屈、愤怒……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坝,彻底爆发出来。

她不再压抑,放声痛哭。那哭声嘶哑、绝望,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楚,不似人声,更像是一只失去幼崽的母兽,在濒死前发出的最后哀鸣。帅帐内外,所有听到这哭声的人,无不潸然泪下,心生戚戚。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悲痛与绝望的深渊底部,某种奇异的变化,正在沈清漪体内发生。那滴源自神秘凤凰、融入她血脉的力量,原本因连日的耗损、压制而变得沉寂温和,此刻,却仿佛被主人这毁天灭地的悲恸与不甘所引动,开始剧烈地沸腾、燃烧起来!

不再是温和的暖流,而是如同岩浆般灼热、狂暴的能量,在她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中疯狂冲撞!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骨骼仿佛在被烈火煅烧,灵魂都在颤栗。她的皮肤表面,开始泛起一种不正常的、诡异的金红色光泽,体温急剧升高,周身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起来。

“娘娘!您怎么了?!” 高德忠和挽月察觉异常,惊恐地想要上前。

“别过来!” 沈清漪猛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她的双眸不再是黑白分明,而是化作了两团燃烧的金红色火焰!瞳孔深处,仿佛有凤凰的虚影在展翅长鸣!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那不是属于人类的威压,更像是……来自洪荒神兽的睥睨!

高德忠和挽月被这股气息震慑,骇然止步,浑身僵硬,竟无法再上前一步。连正在施救的胡军医,也感到一股发自灵魂的战栗,手中银针几乎拿捏不住。

沈清漪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觉。她只觉得体内那股力量越来越狂暴,几乎要将她撑爆!脑海中,阿尔丹天真烂漫的笑脸、赵擎浑身是血却依旧坚定的眼神、城墙上将士们浴血奋战的嘶吼、赫连朔冰冷倨傲的面具……无数画面飞速闪过,最终凝聚成一股滔天的怒火与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一切?!

为什么她的女儿要生死不明?!

为什么她的爱人要奄奄一息?!

为什么她的家国要支离破碎?!

就因为她是女子?就因为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就因为……她们不够强?!

不!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来自远古凤凰的桀骜与不屈,如同沉眠的火山般轰然爆发!她不要再失去!不要再忍耐!不要再被命运摆布!

她有力量!足以撕碎一切敌人、足以扭转这该死命运的力量!

“啊——!!!”

一声不似人声、仿佛混合了凤鸣的清冽长啸,猛地从沈清漪喉中迸发而出!声震屋瓦,穿透帅帐,远远传了开去!

与此同时,她周身金红色光芒大盛,如同一个微型的太阳在帐内爆发!炽热的气浪翻滚,将靠近的桌椅卷飞!在她背后,一个模糊的、巨大的、燃烧着火焰的凤凰虚影,一闪而逝!

轰!

仿佛某种禁锢被打破,那股狂暴的力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入她的丹田气海,然后顺着某种玄奥的轨迹自行运转起来!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而强大的感觉!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体内那如同金色岩浆般流淌的力量,能感受到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波动!

凤凰血脉,在这一刻,因主人濒临崩溃的极致情绪刺激,终于……初步苏醒!

光芒渐歇,沈清漪缓缓站直了身体。她依旧是那个沈清漪,容颜未改,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前的疲惫、脆弱、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威严。那双眸子恢复了黑白分明,但眼底深处,却仿佛有金红色的火焰在静静燃烧,目光所及,令人不敢直视。就连她原本因消瘦而略显宽大的染血宫装,此刻穿在她身上,也仿佛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与压迫感。

她看了一眼榻上气息微弱的赵擎,眼中痛色依旧,却不再有彷徨无助。她伸出手,轻轻拂过赵擎冰冷的脸颊,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赵擎,等着我。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我们的女儿白白牺牲。”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金铁交鸣。

说完,她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目瞪口呆的高德忠、挽月和刚刚稳住心神的胡军医。

“胡军医,不惜一切代价,吊住侯爷的性命!用最好的药!若侯爷有事,本宫唯你是问!”

“老……老臣遵旨!”胡军医被沈清漪此刻的气势所慑,慌忙应下。

“高德忠,挽月!”

“奴才(奴婢)在!”

“严守帅帐,没有本宫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若侯爷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是!”

沈清漪不再多言,大步走出内帐,来到外间。影一仍跪在原地,感受到沈清漪身上那股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气息,头颅垂得更低。

“影一!”

“属下在!”

“赫连朔大军动向,详细报来!”

“是!赫连朔前锋五千轻骑,已出落鹰涧,距我鹰嘴隘不足三十里。其主力仍在峡谷内调动,意图不明。但观其阵势,不似要立刻强攻,更像……施压与试探。”

“试探?”沈清漪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凛冽的杀意,“本宫就给他想要的试探!”

她走到帅案前,铺开纸笔,略一沉吟,笔走龙蛇,飞快地写下一封短信。字迹不再是往日的清秀婉约,而是力透纸背,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影一,派人将这封信,射入赫连朔前锋大营!不必隐藏踪迹,要让他知道,是本宫亲笔!”

影一双手接过信函,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赫连将军台鉴:闻贵国陡生变故,女王驾崩,幼主飘零,诚可叹也。将军拥兵在外,身处漩涡,进退维谷,个中艰辛,本宫感同身受。然,将军若以为北疆可欺,大周可侮,欲行趁火打劫之事,不妨一试。须知困兽犹斗,凤凰临危,亦能焚天!若将军尚存三分理智,愿以盟约之诚,共度时艰,则明日午时,鹰嘴隘前,本宫亲往,与将军一晤。何去何从,望将军慎之! 大周太后沈氏手书。】

这封信,软硬兼施,既点明了赫连朔自身的困境,又表明了北疆不惜一战的决心,最后给出了谈判的台阶。更关键的是,出自刚刚经历血脉觉醒、气势正盛的沈清漪之手,字里行间透出的自信与威严,与之前判若两人!

“娘娘……您要亲赴鹰嘴隘?万万不可!太危险了!”影一大惊。

“危险?”沈清漪抬眼,目光如两道冷电,穿透帅帐,仿佛已看到了数十里外赫连朔的军阵,“如今这北疆,何处不危险?本宫倒要看看,他赫连朔,敢不敢接本宫这封战书!”

这一刻的沈清漪,仿佛真的化身即将浴火重生的凤凰,虽羽翼未丰,却已初露锋芒,凤唳九霄,声动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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