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来得早,官邸后园里,几株老梅尚未落尽残红,几树早樱已迫不及待地绽开了粉白的花苞。
微雨初歇,空气湿润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
远离了京城的波谲云诡,暂避了朝堂的明枪暗箭,在这被皇帝“流放”的江南临安,祁玄戈和林逐欢的日子,竟意外地流淌出一种近乎寻常百姓家的宁静与温馨。
清晨,天光微熹。
后园僻静处,祁玄戈一身玄色劲装,身形矫健如龙,正在练一套刚猛凌厉的枪法。
长枪在他手中化作道道惊鸿,撕裂空气,发出呜呜的破风之声。
枪尖寒芒点点,卷起地上零落的花瓣,煞是好看。
一套枪法练毕,他气息微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好枪法!”
清朗的赞叹声自身后传来。
林逐欢披着一件月白色的薄氅,倚在廊柱边,手中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眉眼含笑地看着他,晨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祁玄戈收枪而立,看到林逐欢,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大步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林逐欢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水熨帖着肺腑,驱散了清晨的微寒。
林逐欢拿出洁白的汗巾,抬手便要替他擦拭额角的汗。
祁玄戈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目光落在他依旧裹着纱布的左手上,眉头微蹙:“伤……还疼吗?”
“早就不碍事了。” 林逐欢轻笑,手腕灵活地一转,挣脱了他的手,汗巾还是精准地落在了他的额角,“倒是你,伤才好利索,练功也别太拼命。” 动作轻柔,带着自然的亲昵。
祁玄戈没再躲闪,任由他擦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和墨香混合的气息,只觉得连日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他看着林逐欢近在咫尺的、专注为他擦汗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小片阴影,心中蓦然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地,俯身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林逐欢动作一顿,抬眸嗔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却无半分责怪,反而带着促狭的笑意:“祁将军,光天化日,有伤风化啊。”
祁玄戈耳根微热,却不退缩,反而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在自己家里,怕什么。”
“家……” 林逐欢靠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唇角的笑意更深,带着满足的喟叹。
是啊,有他在的地方,便是家。
白日里,两人各有公务。
祁玄戈通常在军营,整肃军纪,操练士卒,处理繁杂军务。
林逐欢则在府衙或官邸书房,批阅堆积如山的公文卷宗,处理积案,巡查新政,安抚流民。
有时,林逐欢在书房处理公务到深夜。
祁玄戈从军营归来,沐浴更衣后,便会悄然走进书房,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坐在一旁。
他或许拿起一本兵书翻阅,或许只是静静地看着烛光下林逐欢专注书写的侧影。
他会适时地为他研墨,剪去烛台上过长的灯花,或是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
林逐欢偶尔从案牍中抬头,撞进他深邃专注的目光里,四目相对,无需言语,相视一笑,空气中便流淌着脉脉温情。
那份无声的陪伴与守护,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人心安。
若是祁玄戈在书房处理军务,林逐欢也会端来亲手做的江南小点心,或是新得的雨前龙井。
他会坐在一旁,或是看书,或是摆弄棋子。
偶尔祁玄戈遇到棘手的问题眉头紧锁时,林逐欢便会看似随意地点拨几句,往往能切中要害,令祁玄戈茅塞顿开。
“有你在旁,事半功倍。” 祁玄戈曾由衷地感叹。林逐欢则挑眉一笑:“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最惬意的时光,莫过于傍晚或休沐日。
庭院中,石桌上摆几碟精致的江南小菜,一壶温好的花雕。
祁玄戈和林逐欢相对而坐,浅酌慢饮。暮色四合,晚风习习,吹动檐角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他们很少谈论沉重的朝堂风云或军务,更多是闲话家常。
林逐欢会说起今日在府衙遇到的趣事,哪个官员闹了笑话,哪个百姓又送来了感谢的土产。
祁玄戈则会讲些军营里的见闻,哪个刺头兵被他收拾服帖了,哪个小兵训练格外刻苦。
有时,林逐欢会指着园中绽放的早樱,笑着回忆:“记得那年春猎,你击杀狗熊,却冷着脸说‘我找事’。” 祁玄戈便会抿一口酒,耳根微红,低声道:“……那时不懂。”
“那现在呢?” 林逐欢促狭地追问。
祁玄戈抬眸,深深地看着他,烛火在他眼中跳跃:“现在……只愿花开长久,岁岁如今朝。”
情话依旧笨拙,却真挚得烫人。
林逐欢心头一热,隔着石桌,伸手覆上他放在桌边的手背,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祁玄戈反手便将他微凉的手紧紧握住,力道坚定。
月色好的夜晚,两人也会在庭中月下对弈。
林逐欢棋风灵动诡谲,祁玄戈则大开大合,步步为营。
棋枰之上,黑白交错。
林逐欢常会故意露出破绽,诱敌深入,然后狡黠一笑,落子屠龙。
祁玄戈也不恼,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得意的笑脸,然后趁其不备,在棋盘下握住他的脚踝轻轻一拉,惹得林逐欢一声低呼,棋子散落,换来祁玄戈低沉的笑声和更深的亲吻。
夜阑人静,红烛帐暖。
褪去白日里的官袍威仪,只剩下最私密的温存。
祁玄戈的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的克制和笨拙,却无比珍重。
他会小心翼翼地避开林逐欢左手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处,亲吻他掌心的疤痕,如同膜拜某种神圣的印记。
林逐欢则会在情动时,用指尖描摹他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旧日伤痕,感受着身下这具身躯蕴含的力量与柔情。
“祁玄戈……” 林逐欢喘息着,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带着情欲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
“嗯?” 祁玄戈回应,动作却未停,汗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没什么。” 林逐欢抱紧他,将脸埋在他汗湿的颈窝,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灼热的体温。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满足的喟叹。
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生死相托,仿佛都在这宁静的江南春夜里沉淀下来,酿成了最醇厚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