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西,驻军大营。
与林逐欢在府衙掀起的文治风暴不同,祁玄戈踏入军营的第一天,带来的就是一股凛冽如北地寒风的肃杀之气。
营门高耸,但守门的士兵却站得歪歪斜斜,盔甲黯淡,甚至有人抱着长矛打盹。营内校场空旷,地面坑洼不平,杂草丛生。
几队正在操练的士兵动作散漫,号令不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懈怠和得过且过的气息。
这哪里是拱卫江南重镇的驻军?简直比地方上的乡勇还不如!
祁玄戈一身墨色劲装,外罩玄色大氅,在亲卫统领秦武及数名铁血亲兵的簇拥下,骤然深入这片颓靡之地。
他没有乘坐车驾,而是步行而入,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踏在松软的泥地上,却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守门士兵被亲兵毫不客气地推醒,刚要呵斥,抬眼对上祁玄戈那双深潭般冰冷锐利的眸子,以及他身后那群浑身散发着血腥煞气的亲兵。
他顿时吓得腿软,连滚爬爬地行礼:“参……参见国公爷!”
祁玄戈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入营中。他身后的秦武厉喝一声:“镇国公驾到!击鼓聚将!所有士卒,校场集合!违令者,军法从事!”
咚咚咚——!
沉闷而急促的聚将鼓声,撕裂了军营的慵懒。
懒散的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惊得手忙脚乱,军官们更是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从营房里冲出来,连盔甲都来不及穿戴整齐。
混乱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偌大的校场才勉强聚集起数千名衣甲不整、队列歪斜的士兵。
各级将官站在队列前方,一个个神情惶惑不安,偷偷打量着校台上那个如同标枪般挺立的身影。
祁玄戈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却毫无精气神的人群。
他没有立刻说话,那份沉默带来的威压,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破旧旌旗的猎猎声响。
“本官,祁玄戈。”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奉圣谕,任江南道安抚使,兼整饬临安驻军军务!”
此言一出,下方更是噤若寒蝉。
祁玄戈的名头,在京城或许毁誉参半,但在军中,尤其是边军系统,那是实打实用血与火铸就的威名!
他竟然来管他们这群江南的“老爷兵”了?!
“从踏入这营门起,本官只看到四个字!” 祁玄戈的声音陡然转厉,“懈怠!糜烂!”
“营门守卫,形同虚设!”
“士卒操练,如同儿戏!”
“军容不整,士气全无!”
“如此军备,如何守土?如何安民?!若敌寇临城,尔等是引颈就戮,还是望风而逃?!”
一连串的质问,打在所有人脸上!
不少军官面红耳赤,士卒们更是把头埋得更低。
祁玄戈猛地指向队列前方一个身材肥胖、穿着千总服色却连腰带都系歪了的军官:“你!出列!”
那千总吓得浑身一哆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校台下:“卑……卑职在!”
“身为一营千总,营务松弛至此,你可知罪?!” 祁玄戈的声音冰冷。
“国公爷恕罪!卑职……卑职……” 那千总满头大汗,支支吾吾。
“本官问你,” 祁玄戈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上月拨下的军饷,足额发放给士卒了吗?”
那千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国公爷明鉴!卑职……卑职绝无克扣……”
“没有?” 祁玄戈冷笑一声,从秦武手中接过一本账册。
“啪”地一声摔在他面前,“这上面记录得清清楚楚!你营中士卒,上月实领军饷,不足定额七成!其余三成,进了谁的腰包?!”
“还有营中粮秣,以次充好,陈米霉面,也是你不知情?!”
铁证如山!那千总瘫软在地,抖如筛糠,再也说不出话。
祁玄戈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带着森然杀意:“克扣军饷,盘剥士卒,乃军中大忌!按军律,当斩!”
“来人!”
祁玄戈厉喝,“拖下去!重责一百军棍!革去军职,永不叙用!其贪墨所得,悉数追回,充作军资!若再查出有同谋者,同罪论处!”
“诺!” 秦武带着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毫不犹豫地将瘫软的千总拖了下去。
很快,校场边缘便传来沉闷的棍棒击打声和凄厉的惨嚎,声声入耳,让所有人心胆俱寒!
杀鸡儆猴!雷霆手段!
校场上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将官和士卒看向祁玄戈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祁玄戈却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别的意味:“本官知道,江南太平日久,军备松弛,非一日之寒。既往不咎,但自今日起,一切按战时军律!”
他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即日起!”
“一、裁汰老弱!凡年过四十、体弱多病、或考核不达标者,一律发放遣散银两,离营归家!”
“二、严明军纪!凡迟到早退、酗酒闹事、操练懈怠、触犯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者,严惩不贷!轻则军棍,重则斩首!”
“三、改善军备!本官已奏请朝廷,调拨新式兵甲、强弓劲弩!淘汰老旧兵器,修缮营房!”
“四、加强操练!每日卯时点卯,操练六个时辰!本官亲自督阵!十日一考,优胜者赏!劣者罚!”
“五、军饷足额!本官在此立誓,日后军饷由本官亲兵营直接监督发放,任何人胆敢克扣一文,军法无情!斩立决!”
五条军令,条条如铁!既展现了铁血手腕,又给了出路和希望——裁汰老弱发银钱。
更直接解决了士卒最关心的军饷问题——足额发放!
恐惧之后,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开始在士卒眼中燃起。
祁玄戈最后的目光扫过各级将官:“尔等身为将官,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往日如何,本官可以不计较!但从今往后,若再敢懈怠渎职,阳奉阴违,方才那人,便是前车之鉴!本官的刀,认得你是几品官!”
“卑职遵命!定当恪尽职守,报效朝廷!” 所有将官心头一凛,齐声应诺,声音比之前洪亮了数倍。
接下来的日子,临安大营彻底变天。
每日天不亮,震天的操练号子便响彻云霄。
祁玄戈亲自站在校场高台之上,监督操练。
他目光如炬,任何细微的偷懒和失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军棍责罚毫不留情,校场边时常回荡着受罚士卒的痛哼。
但他并非一味严苛。
他亲自下场,为士卒示范标准的劈刺格挡动作,动作凌厉精准,引得满场喝彩。
他命人架起箭靶,当众演示百步穿杨的神技,一箭射断悬挂铜钱的细绳,赢得满场敬畏的目光。
他还设立了“演武台”,鼓励士卒比武切磋,优胜者不仅赏银,更有机会擢升!
更重要的是,当第一批崭新的刀枪铠甲运抵大营,当士卒们第一次领到足额、甚至因操练优异而多得的饷银时,军营的气氛彻底变了。
恐惧被敬畏取代,懈怠被昂扬的斗志取代。
士卒们看向那个墨色身影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畏惧,更掺杂了信服和狂热!
祁玄戈的铁血手腕与赏罚分明,仿佛是最强劲的风暴,迅速涤荡了临安驻军的颓靡之气,树立起无与伦比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