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特琴的声音唤醒了沉睡中的奥图姆,也不知是弦调错了音还是和弦配错了调,诡异的声音就像是爬出坟墓的骷髅会爱上的音乐———晨钟还未响起,客房窗下的花丛前已经响起了浑厚的男声。
“鲜花会重开,归鸟再徘徊,消失的东西永远不会回来,消失的东西永远不会回来……”
不过,我们可怜的桑吉早就起床出门了,恰好没听到这教导人的歌词。
一盆水从天而降。歌声和音乐声戛然而止。
“这里不许卖艺。“那是女仆的声音,“别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紧接着三枚金币从天而降,打发走了这个吵闹的吟游诗人。
“我是明石教区的神父安东尼奥!”,这个牵着一匹白马,披着粗糙的亚麻黑斗篷的小伙子毫不畏惧地大喊着,“我也是在干活!我也不想唱这个!”
“那就赶紧走———”女仆大喊着,几乎破音。路过的爱格森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抱歉,打扰您了——”女仆说。
“没关系,我只是好奇发生什么了。”
“是,大人。刚才———”女仆指着下面,刚要开口,却发现那人已经骑上白马远去了,低声骂了一句,紧接着说,“抱歉,大人。我正在去洗衣。”说完后,女仆匆匆从楼梯进入走廊的木门,推开卧室的门,“闯入”桑吉的房间。
而城门外,桑吉正和擦肩而过的陌生“吟游诗人”打了个招呼,发觉他长得有点像“更男性化”版的自己,不过很快就把这个想法在脑后了。
“根本没有什么明石教区。”女仆翻了个白眼,收拾着床铺,听到窗外的马蹄声,连忙走出房间,差点跌了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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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点就要把自己的思考全部说出来了。这是我回来的第三天。
这几天的一切都太古怪了,虽然,只是起居、用餐,没有任何改变,除了今天和克劳狄斯基审查了普鲁佩经过的新商路银矿产量———看起来并没什么问题,但恰好普鲁佩的新负责人不在———其他的日子都平常得让我几乎要忘记这是中世纪的世界了。
而最古怪的是赛琳。
实话实说,她有点不像赛琳。或者,是我多虑了?我的确对这个女孩的了解太少了。
这是一种直觉。一种与生俱来的独特能力。它往往很准。随后约翰又见了我。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问。
“赛琳。赛琳怎么样。”
“你是说,她人挺好,但我可不想把我的未来———”
“不。”约翰打断了我。
我很快听懂了他的意思。看起来他也觉得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即使放在这里也太不可能了。
“我觉得……没什么。”我决定还是把我的疑惑藏在心里。没有证据的怀疑足够给约翰添麻烦。
“我也觉得。”约翰的回答很惊人,“或许……”
“她真的回来了?”
约翰沉思着点了点头。
“有可能她的死是草药师骗我们的呢。”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于是连忙改口道,“我是说草药师也被骗了。”
“再观察吧。你最好过几天再回普鲁佩。”约翰说。
“是,领主大人。”我回答道。
约翰点了点头。而背后,女仆正抱着一个装满衣服的大盆,费力地推开门挤进来。我便出去了。
“你走错了。”约翰冷冰冰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语气。
“是!对不起!领主大人!!”女仆尖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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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琳轻轻叩了叩眼前的木门,无人应答,便进去,把一盘面包丁放在一干二净的木桌上。
这是桑吉的卧室。
随后,她机械般地出去,叹了口气,把门关好,就像没人来过一样。
她沿着走廊出去,走下楼梯,穿过无人的庭院———前些时候,每天这样早的时候,银钩和威尔吉斯会在这里练剑。
她在土质地面上停留了一会后,又转身去向厨房,那个“埋在”半地下的石头房间。
“赛琳?”桑吉正从厨房里出来,心虚似地把手放在背后,或者说,的确很心虚,“拜托你别说出去,我真的很饿。”
“我给你准备了腌面包丁,放在桌上。”
“我的卧室?”桑吉把藏在背后的手放到了前面———捧着一个巧克力挞———“谢谢!不过,这是给你拿的!”
赛琳浅浅地抿了抿嘴,没有回答,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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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如此明显的问题竟在此时“露出马脚”———赛琳不可能未经我的允许进入我的卧室,她从来只会把面包放在我的门前。
就算我不在卧室也是这样。
我抚摸着落日剑的剑尾雕花配重球,冰凉光滑,我看着桌上的碗,沉默着,将脑内嘈杂的声音理清———找出一条完整的思路。
所以她不可能是赛琳。赛琳已经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就算转生,也不再是她了。
而且我对她的情感不是爱,而是———共情,怜悯?
我分不清。但我清楚的是她不是赛琳。现在,要搞清到底是谁把她“安插”进来的了。以及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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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决定和约翰作出最终的报告前,也就是我回来的第五天,我不幸地从怀特那里得知了约翰今天从早到晚都忙于政务的事,商会的人与他有很多“我不用知道但总而言之是好事”的事情要谈。
而我只有可能“插个队”。
于是,谢天谢地,我总算恰好碰到了从会客厅走出来的恩明,预示着我可以“趁虚而入”。
不过礼貌还是得有的。
“怎样?约翰人很好。”我站在门口问到,“上天保佑,我实在得插个队。趁下一个大忙人来之前。”
他耸了耸肩。
“抱歉。”我回应。
“不过,我是你们的一员了。”恩明说,“我很荣幸成为奥图姆城堡的抄写员。”
“哦!爱格森夫人!”我惊呼,“她终于可以解脱了———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没注意到爱格森夫人正在会客厅里,直到她轻轻应和着“欢呼”了一下。
“我很感激约翰大人让我用‘特殊的方法’付房租。”恩明礼貌地笑了笑,摸着胡子,那些让我深刻怀疑他谎报年龄的胡子,随后,说了句瓦图尔的本地化,“告辞了。”
“拜拜。”我用这个大多语言里都差不多的话回应,进屋去。
在我为我的插队道歉时,约翰站了起来,平静地打断了我的话:“我正好找你。银矿的数目出现了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