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宜接过这久违的零嘴,小心地咬下一口。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酥脆的糖衣在齿间碎裂,紧接着是里面去核山楂软糯酸甜的果肉,两种口感与滋味完美融合,瞬间在口腔中化开,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与紧张。
她忍不住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偷到腥的猫儿。
褚景彦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带着几分稚气的愉悦神情,自己也咬了一口,只觉得那熟悉的酸甜滋味,今日似乎格外沁人心脾,一直甜到了心底。
二柱吃得最快,几乎是狼吞虎咽,三两口就解决了一串,意犹未尽地舔着竹签上的糖渣。
就在这温馨轻松的时刻,街道另一头猛地传来一阵慌乱的骚动!
尖锐的马车刹车声撕裂了空气中的香甜,一个穿着青色家仆短褂的汉子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脸色煞白,声音因为极度惊恐而变了调,声嘶力竭地大喊。
“让让!快让让!夫人、夫人要生了!”
周颂宜心脏猛地一缩,作为医生的本能让她瞬间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辆华贵的马车歪斜停下,车帘被粗暴地掀开,露出里面极其骇人的一幕。
一位身着锦缎的妇人痛苦地蜷缩在软垫上,面色死灰,冷汗已浸透鬓发,黏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旁。
她双手死死抠住隆起的腹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吟。
裙摆下方,刺目的血色正在迅速漫延、洇开,如同雪地里绽开的残酷之花。
“夫人!夫人您撑住啊!产婆马上就来了!”几个丫鬟围在车边,吓得魂飞魄散,只会啼哭,全然乱了方寸。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面露惊恐,却无一人敢上前。
二柱倒吸一口凉气,“是…是县令夫人!这、这还不足月吧?”
褚景彦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低语:“像是受了猛烈冲撞。”
话音未落,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面无人色地从马车旁仓皇逃开,嘴里不住念叨:“不关我事…我不是故意的…”
周颂宜的眼神瞬间变了。
之前的温婉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专注、冷静乃至锐利的神情。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掠过县令夫人因剧痛而扭曲的身体姿态、异常隆起的腹部形态、以及那不断扩大的血色范围。
“胎位不正,伴有胎盘早剥迹象,宫内出血,已出现早期休克症状。” 一连串现代医学诊断在她脑海中闪电般划过。
她甚至能凭借经验大致推断出,很可能是横位或臀位导致的梗阻性难产。
在这种条件下,等待产婆或普通大夫到来,结局几乎是注定的一尸两命。
时间就是生命。
前世在急诊和手术室里培养出的刻入骨髓的职业素养让她没有丝毫犹豫。
“景彦,来不及了!”她猛地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是难产,再等下去,母子都保不住!”
褚景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中满是惊惧与担忧,“阿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万一……”
周颂宜回头看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深处是无法撼动的专业自信。
“我知道,不过现在只有我能试一试,相信我。” 她轻轻却坚定地挣脱了他的手。
她没有莽撞地冲上去,而是快速对二柱吩咐:“二柱,快去李记药铺,请李大夫带上他的银针过来!快!”
同时,她几步走到马车边,并非直接上手,而是先沉声对慌乱哭泣的丫鬟说道:“我是医者,夫人眼下是难产,胎位不正,必须立刻矫正!你们这样围着无用,散开些,让她通气!”
丫鬟们愣住了,上下打量着周颂宜朴素的衣着,脸上满是怀疑。
这时,马车内的县令夫人疼得闷哼一声,气息陡然变得微弱,原本紧紧抓着车帘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个年长些的嬷嬷见状,心一横,咬牙道:“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姑娘,你快试试,若是能救夫人和小少爷,我们定有重谢!”
周颂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紧张的心情。
她先将县令夫人的手腕轻轻放在自己腿上,指尖搭在脉上,冰凉的触感传来,她的心也跟着一沉。
脉象紊乱如乱麻,胎动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果然是胎位不正导致的难产。
“夫人,您别怕,我会用针灸帮您矫正胎位,可能会有些疼,您忍一忍。”
趁着这个间隙,她迅速观察马车环境。
空间狭窄,光线尚可,但绝非理想的处置场所。
然而移动产妇风险更大。
她又极快地、隔着衣物在产妇腹部几个关键点进行触诊,进一步确认了胎儿臀位的判断。
“夫人,看着我,”周颂宜的声音放得极低,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听我说,我会帮你,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现在,跟着我,慢慢呼吸……对,就是这样……”
在她沉稳的指令和安抚下,县令夫人极度惊恐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一丝缓解,虽然剧痛依旧,但呼吸略微规律了些。
这时,二柱拉着气喘吁吁的李大夫跑了回来,手里正捧着针灸包。
“嫂子,银针!”
“多谢!”周颂宜接过针包,动作流畅地展开。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无菌手术室,周围的一切喧嚣都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病人和手中的器械。
她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目光锁定产妇小腿内侧的三阴交穴,以及足小趾外侧的至阴穴,这些是对转胎位有奇效的经验要穴。
县令夫人猛地一颤,眉头死死皱起,疼得想要挣扎,却连力气都没有,只能虚弱地哼了一声。
周颂宜连忙安抚:“夫人,再忍忍,很快就好。”
春日的阳光洒在她脸上,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她却顾不上擦,眼睛紧紧盯着县令夫人的反应。
褚景彦拄着拐杖,站在人群外,紧紧盯着周颂宜的身影,手心全是冷汗。
他相信周颂宜的能力,可还是忍不住担心,每一秒都像过了一个时辰那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