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一,护国府城外。
秋风送爽,田野里一片金黄。成熟的麦穗在风中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收获的气息。
胡志远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
作为民政部部长,他清楚地知道,虽然今年风调雨顺,预计会有个好收成,但护国府的农业生产方式,依然太过落后。
老张头,今年你家能收多少?胡志远问旁边的一个老农。
老张头是护国府最勤劳的农民之一,家里有十亩地。他抹了把汗:胡大人,今年天气好,估计能收个两千五百斤吧。
两千五百斤,十亩地,平均每亩两百五十斤。胡志远心中算着账,还是太少了。
按照护国府现在十四万多人口,每人每年要消耗三石粮食(约四百五十斤),全府一年就要消耗六十多万石。虽然府库现在有二十一万石储备,但长远来看,粮食产量必须大幅提升。
胡大人,您在想什么?老张头好奇地问。
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们的收成更好。胡志远坦诚地说。
那可太难了。老张头摇摇头,俺种了一辈子地,该用的法子都用了。要想增产,除非老天爷再多下点雨,让地更肥一些。
不一定。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胡志远转身,看到卢象升带着几个人走过来。除了王婉清,还有顾炎武、徐尔觉,以及几个农学系的学生。
护国公!胡志远连忙行礼。
免礼。卢象升走到田边,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放在手心细细看,土质不错,但肥力有些不足。
他站起身,看向老张头:老人家,你用的是什么犁?
就是铁犁啊。老张头说,俺家那张犁,还是俺爷爷传下来的,都用了几十年了。
拿来我看看。
老张头跑回家,扛来了他的犁。那是一张传统的直辕犁,笨重粗大,犁铧又窄又钝。
卢象升摇摇头:这犁太落后了。你一天能耕多少地?
一亩多点吧。老张头老实答道,两头牛拉着,俺在后面扶犁,累得够呛。
难怪效率这么低。卢象升转向徐尔觉,尔觉,把我们设计的新犁拿来。
徐尔觉示意随从抬上来一张犁。这张犁明显不同,犁辕是弯曲的,犁铧更宽更锋利,整体轻便得多。
这是曲辕犁。卢象升介绍道,唐朝时就有,但现在很多地方还在用老式直辕犁。我在原有基础上做了改进,犁壁的弧度优化了,翻土更轻松；犁铧加宽了,一次能耕更多地；重量减轻了,一头牛就能拉动。
真的假的?老张头半信半疑。
试试不就知道了?卢象升笑道。
老张头牵来自家的牛,套上新犁,下田试验。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很快就发现,这犁确实好用!轻轻一推,犁就往前走,翻起的土又深又均匀。以前两头牛都拉不动,现在一头牛轻轻松松。
半个时辰后,老张头耕完了一亩地,还不到平时一半的时间!
这、这也太神了!老张头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护国公,这犁真是宝贝!以前俺耕一亩地要一天,现在半天就够了!
不止如此。卢象升指着翻起的土,你看,这犁翻的土更深,土壤更松软,有利于作物生长。
围观的农民们都惊呆了,纷纷上前看稀奇。
护国公,这犁能卖给俺们吗?有人问。
不卖,免费发放!卢象升大声宣布,李师傅已经组织生产了五百张新犁,半个月内送到各村,家家都有份!
护国公万岁!农民们齐声欢呼。
九月初五,卢象升召集胡志远和农学系的师生,开会讨论农业改革。
诸位,新犁只是第一步。卢象升展开一幅图表,要真正实现农业革命,需要从五个方面入手。
第一,改良农具,这个已经在做了。
第二,改良种子。
第三,科学施肥。
第四,水利灌溉。
第五,推广轮作制度。
顾炎武听得认真:护国公,能否详细讲讲?
先说种子改良。卢象升说道,现在农民都是年年自留种,种子越来越退化,产量自然下降。我们要建立种子库,选育优良品种。
怎么选育?一个农学系学生问。
选穗、晒种、浸种、拌种。卢象升详细解释,第一步,选穗。在收获时,选择最大、最饱满、无病虫害的麦穗,单独收藏作为种子。
第二步,晒种。把种子在阳光下暴晒三天,杀死表面的病菌。
第三步,浸种。用盐水浸泡种子,浮起来的是瘪粒,捞出扔掉；沉下去的是饱满的好种子,留下来。
第四步,拌种。用草木灰拌种,能防虫,还能提供钾肥。
这样选出来的种子,发芽率高,长势好,产量自然就上去了。
学生们恍然大悟,连忙记笔记。
我们要在城外划出一百亩地,建立试验田。卢象升继续说道,农学系的学生参与,测试不同的种子、不同的肥料、不同的种植方式,找出最优方案。
顾先生,这个试验田由你来监督,务必确保科学严谨。
顾炎武起身行礼:属下领命!
再说科学施肥。卢象升拿出一份图纸,现在农民施肥,都是随意撒点农家肥,效果不好。我们要推广科学堆肥法。
科学堆肥法?众人不解。
就是让农家肥充分发酵,提高肥力。卢象升解释,具体做法是:秸秆、粪便、泥土,按照四比三比三的比例,分层堆放。
第一层,铺三十厘米厚的秸秆。
第二层,铺二十厘米厚的粪便。
第三层,铺二十厘米厚的泥土。
然后再重复,一层层堆起来,堆到一米五高。
堆好后,泼水保持湿润,用稻草覆盖保温。每十天翻一次堆,加速发酵。两到三个月后,堆肥就腐熟了,肥力是普通农家肥的两倍。
农学系的学生听得入神,一个学生问:护国公,为什么要分层堆放?
好问题。卢象升赞许道,秸秆提供碳元素,粪便提供氮元素,泥土提供微量元素。三者混合,营养全面。而且分层堆放,空气流通,微生物活动旺盛,发酵更快更充分。
妙啊!顾炎武感叹,护国公真是学究天人!
还有人粪尿。卢象升接着说,现在农村卫生条件差,到处都是粪便,既不卫生,又浪费了肥料。
我建议,在每个村口设公共厕所,收集人粪尿,发酵腐熟后做肥料。既改善了卫生,又增加了肥料来源。
胡志远眼睛一亮:好主意!属下立刻安排!
第四,轮作制度。卢象升说道,现在农民喜欢在一块地上连续种同一种作物,比如年年种小麦。这样会导致土壤肥力下降,病虫害增多。
我提出麦豆轮作制度。第一年种小麦,第二年种豆类,如此循环往复。
为什么要种豆类?有学生问。
因为豆类能固氮。卢象升解释,豆类的根瘤菌能从空气中吸收氮元素,转化成土壤养分。种过豆类的地,肥力反而会增加。
而且不同作物需要的养分不同,轮作能让土壤养分均衡,不会某一种元素过度消耗。
众人纷纷点头,这个道理虽然复杂,但听起来很有道理。
第五,水利灌溉。卢象升最后说道,去年我们修了五十里水渠,覆盖了七万亩地。今年要继续扩建,再修三十里,总计八十里水渠,覆盖十万亩耕地。
这需要投入两万两银子,调集一万民工。但这是值得的,有了灌溉,即使遇到旱年,也能保证收成。
胡志远拿起笔记录:护国公,两万两银子不是问题,现在府库充裕。一万民工也能组织,现在正是农闲时节,百姓愿意来干活挣钱。
那就立刻开工。卢象升下令,争取在冬季来临前完工。
接下来的二十天,护国府的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五百张新式曲辕犁送到各村,农民们爱不释手。老张头逢人就炫耀:你们看俺这犁,护国公亲自设计的!用着可带劲了!
科学堆肥法也在推广。每个村都派人来城里学习,然后回去教乡亲们。一时间,各村都堆起了一座座肥料山。
你们看,这肥料堆好后,要记得泼水,保持湿润。农业推广员耐心讲解,还要定期翻堆,让它充分发酵。
知道了,知道了!农民们认真学习。
公共厕所也开始建设。起初农民们不习惯,还是喜欢随地大小便。但推广员反复宣传:用公共厕所,既干净,粪便还能做肥料。肥料多了,庄稼长得好,你们就能多收粮食!
慢慢地,农民们接受了这个新事物。
种子选育工作也在进行。农学系的学生们下到田间,和农民一起,挑选最优良的麦穗。
这穗不行,太瘦了。
这穗好,又长又饱满,留下来做种子!
经过精心挑选,建立了种子库,储备优良种子一万斤。
试验田也开辟出来了,一百亩地,分成一百个小区,每个小区测试不同的条件。
一号田,用传统种子,传统施肥。
二号田,用优良种子,传统施肥。
三号田,用传统种子,科学堆肥。
四号田,用优良种子,科学堆肥。
……
顾炎武每天都来视察,详细记录每个田块的生长情况。他感慨道:护国公这个试验田的方法,真是科学!以前种地全凭经验,现在用实验对比,一目了然!
水渠建设也如火如荼。一万民工分成十个工段,每个工段负责三里水渠。
卢象升亲自去工地视察,鼓励民工们:乡亲们辛苦了!这水渠修好后,你们的地都能浇上水,再也不怕旱灾了!
护国公放心,俺们一定好好干!民工们干劲十足。
工地上还设置了医疗点,刘婆子派了几个医疗队员驻守,有人受伤立刻救治。还有专门的伙食队,给民工们提供一日三餐。
这样的待遇,在这个时代是闻所未闻的。民工们都说:给护国公干活,真是有福气!
九月二十日,秋收正式开始。
护国府的田野里,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农民们挥动镰刀,收割成熟的小麦。新式曲辕犁已经用了一季,效果显着,土壤松软,小麦长势良好。
而那些使用了科学堆肥的田块,更是喜人。麦穗又大又饱满,明显比往年好。
老张头的十亩地,往年收两千五百斤,今年收了三千五百斤!足足多了一千斤,增产40%!
护国公真是神人啊!老张头激动得老泪纵横,俺种了一辈子地,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收成!
其他农民也纷纷报喜,增产30%、40%的比比皆是。
胡志远每天收集各村的数据,汇总后向卢象升汇报:护国公,初步统计,今年平均每亩产量从二百五十斤提升到三百五十斤,增产40%!
全府耕地约十万亩,今年总产量预计三千五百万斤,折合约五十万石!
扣除种子和农业税,百姓手里还能留三十五万石。交给官府的税粮十五万石,加上府库原有的二十一万石,我们的粮食储备将达到五十六万石!
五十六万石,够十四万人口吃两年半!
卢象升满意地点头:很好。粮食充足,是一切发展的基础。
不过还不够。他看着地图,我们现在控制的地盘还在扩大,人口还在增长。必须继续提高产量,储备更多粮食。
属下明白。胡志远说道,新式农具、科学施肥、轮作制度,我们会继续推广。而且明年春天,水渠就全部完工,覆盖面积更大,产量还会增加。
还有一点。卢象升说道,粮食加工业可以发展起来了。
粮食加工业?
卢象升解释,粮食多了,可以发展磨坊、酒坊、油坊。把粮食加工成面粉、酒、食用油,既增加附加值,又能带动就业,还能增加税收。
妙啊!胡志远拍手称赞,属下立刻安排!
很快,护国府城内外,新开了十几家磨坊,用水力驱动磨盘,磨制面粉。每天能加工数千斤小麦,生产出精细的面粉,销往各地。
还开了几家酒坊,用小麦和高粱酿酒。护国府的酒质量好、价格公道,很快就打开了市场。
油坊也开起来了,用芝麻、菜籽榨油。香喷喷的食用油,成了抢手货。
这些产业的发展,又带动了就业。磨坊、酒坊、油坊一共雇佣了五百多人,每人月入两到三两银子。
九月二十五日,卢象升视察试验田。
经过一季的种植,一百个试验田块的数据都收集齐了。顾炎武拿着厚厚一叠报告,向卢象升汇报。
护国公,试验结果非常明显。顾炎武指着数据,四号田,使用优良种子加科学堆肥,产量最高,达到四百斤每亩!
一号田,传统种子加传统施肥,产量最低,只有二百斤每亩。
两者差距整整一倍!
卢象升仔细看着数据,点头道:这就证明了,选育良种和科学施肥的效果是显着的。
还有轮作。顾炎武翻开另一页,我们在二十个田块做了轮作试验。去年种过豆类的田块,今年种小麦,产量比连续种小麦的田块高20%。
而且土壤检测显示,轮作田块的肥力更好,没有明显下降。
很好。卢象升满意地说,这些数据,整理成册,发给各村。让农民们看看,科学种田能带来多大收益。
当天下午,卢象升又去视察新建的水渠。
八十里水渠,蜿蜒在田野间,像一条银色的飘带。渠道宽一米,深半米,用石头和泥土砌成,坚固耐用。
每隔一里,就有一个分水口,可以把水引到附近的田地。
胡部长,这水渠修得不错。卢象升赞许道。
多亏了护国公的设计。胡志远说道,而且民工们也卖力,知道这是为自己修的,都干得很起劲。
投入了多少?
两万两银子,一万民工,干了一个月。胡志远汇报,现在已经完工,覆盖十万亩耕地。明年春灌就能用上。
太好了。卢象升看着水渠,想象着明年春天,清水流进田地,滋润麦苗的景象。
有了这些水渠,护国府就再也不怕旱灾了。
九月底,胡志远还推动了一个创新——农业合作社。
选定试点村赵家村,有两百户人家。胡志远亲自去动员。
乡亲们,护国公有个好主意,叫农业合作社。胡志远在村口大声说,就是大家联合起来,共同购买农具、共同使用耕牛、互相帮工、统一销售粮食。
这有什么好处?有人问。
好处多了!胡志远掰着指头数,第一,共同购买农具,批量采购,价格便宜。一张犁单买要十两,十户合买,每户只要八两。
第二,共同使用耕牛。不是每家都有牛,但合作社可以买几头牛,大家轮流用。
第三,互相帮工。你家农忙时,大家来帮你；他家农忙时,你去帮他。人多力量大,效率高。
第四,统一销售。散户卖粮,商人压价。合作社统一卖,量大,价格就能谈上去。
村民们听得心动,纷纷点头:听起来确实不错!
那咱们就试试!村长拍板。
赵家村的合作社成立了,二百户全部加入。推选村长当社长,几个有威望的老人当理事。
合作社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集资买了十头耕牛,每户出一两银子。这样每家都能用上牛,不用再花大价钱自己买。
第二件事,统一销售秋粮。合作社收集了所有人要卖的粮食,总共五万斤,然后派代表去和商人谈判。
五万斤粮食,我们要一两银子十斤。
商人本来想压价到一两银子十二斤,但看到量这么大,不敢怠慢,最后以一两银子十一斤成交。
虽然只是提高了一点点价格,但五万斤粮食,就多卖了几百两银子!分到每户,都能多收入两三两。
合作社真好!村民们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个消息传开后,其他村也纷纷效仿,成立合作社。
到九月底,护国府已经有十个村建立了合作社,覆盖两千户人家。
十月初,卢象升召集核心成员,总结农业改革的成果。
诸位,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农业革命取得了显着成效。卢象升说道。
第一,新式农具推广,五百张曲辕犁发放到各村,耕地效率提高一倍。
第二,种子改良,建立种子库,储备优良种子一万斤。
第三,科学施肥,推广堆肥技术,肥力提升一倍。
第四,水利灌溉,八十里水渠覆盖十万亩耕地。
第五,轮作制度,在试验田验证有效,明年将全面推广。
第六,农业合作社试点,十个村两千户加入,效果良好。
最重要的是,今年粮食产量大幅提升,平均每亩从二百五十斤增加到三百五十斤,增产40%!
全府粮食总产五十万石,储备达到五十六万石,够吃两年半!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纷纷鼓掌。
顾炎武感慨道:护国公,属下走过大明许多地方,从未见过农业能发展到如此程度!护国府的农民,是天下最幸福的农民!
这还不够。卢象升摇头,我们还要继续努力。明年,我计划再修五十里水渠,开垦新田五万亩,粮食产量要达到八十万石!
有了充足的粮食,我们才能养活更多人口,才能继续扩张,才能在乱世中立足!
众人齐声应道。
会议结束后,卢象升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金黄的田野。
农业革命,只是现代化改革的一部分。
工业革命让护国府的生产力大幅提升,金融改革让经济更加活跃,军事现代化让护国军战斗力倍增,教育改革让人才井喷,农业革命让粮食充足……
这一切,都在按照计划稳步推进。
但时间不多了。
按照历史,明年三月,李自成就会攻破北京,崇祯自缢。然后清军入关,天下大乱。
留给护国府发展的窗口期,只有不到半年了。
必须抓紧时间。卢象升喃喃自语,在天下大乱之前,让护国府强大到足以自保,甚至……逐鹿中原!
窗外,秋风吹过,金色的麦浪翻滚,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
一场更大的变革,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