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潇如遭雷击，愣住了。
“多亏了靖安侯府那位刚回府不久的千金，宋卿棠小姐。”贺氏淡淡道，“那日她来府上做客，私下提醒我注意身边人。我起初还不信，直到她准确说出你在我香炉中动手脚的时间和方法。”
沈柔惊讶地睁大眼睛：“棠儿？她怎么会……”
贺氏回头朝沈柔微微一笑：“令千金真是聪慧过人，那日，她借口喜欢我房中的安神香，要了些回去。没过两日，她就派人送信来说香中有毒。我起初还将信将疑，暗中请太医查验，果然发现了毒药的痕迹。”
她转回头，冷眼看着贺潇：“于是我将计就计，假装不知，每日照常点香，实则早就已经调换。这半个月来，你的那点香灰，都被我的人收了起来，就等着今日与你对质！”
贺潇浑身发抖：“宋卿棠……那个刚回京的靖安侯府真千金？她怎么可能知道……”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贺氏瞥了一眼同样困惑的沈柔，继续对贺潇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这条毒蛇，我终于揪出来了！”
贺潇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拖走！”贺氏厉声道，“直接送去京兆尹衙门，告她投毒害主！再把贺家老爷叫过来，我要问问他，教出这样的女儿，该当何罪！”
护卫们拖着贺潇往外走。这一次，贺潇没有再挣扎，只是痴痴地笑着，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等贺潇被拖走，贺氏才转身回到花厅。
沈柔忙上前关切地打量她：“嫂子真的没事？那毒……”
“早就解了。”贺氏拍拍她的手，“多亏了你家棠姐儿，不仅识破阴谋，还提供了解毒的方子。太医说，如果再晚上半个月，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沈柔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气得浑身发抖：“这贺潇真是白眼狼！嫂子对她如亲生女儿，她竟然下毒！如果不是棠儿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说，这都是天意。”贺氏让沈柔重新落座，叹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竟然会对我起杀心。”
“嫂子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贺氏冷笑：“也许是贪心吧。前些时候我发现她暗中勾结外人，挪用公中款项，便收回她管家的权利。她怀恨在心，又怕我进一步追究，索性先下手为强。”
沈柔摇头叹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经过这件事，我也就看开了。有些人，喂不熟就是喂不熟。”贺氏说着，朝沈柔笑道，“不过这次真是多亏了棠姐儿，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了。说起来，棠姐儿回京不过数月，竟然这么厉害，真是令人惊讶。”
沈柔微微一笑：“不瞒嫂子，棠儿这孩子自小在乡下长大，接回京后，我总是担心她不适应。可没想到她聪慧过人，许多事情一点就通，有时甚至……”
“甚至什么？”
沈柔犹豫片刻，压低声音：“有时甚至就好像能够未卜先知。就比如这次，她怎会知道贺潇在香中下毒？我百思不得其解。”
贺氏若有所思：“或许这就是天意，老天爷派她来救我一命也不一定。”
二人说话间，雨渐渐小了。
贺氏拿起茶壶，为沈柔续了一杯茶，笑道：“妹妹有所不知，那天太医给我查验后说的话，现在想起来还让我后怕。如果不是棠姐儿及时发现，只怕我现在，哎……”
她顿了顿，放下茶壶长叹一声：“我这条命，还有国公府，可都是棠姐儿救回来的。”
沈柔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姐姐福大命大，就算没有棠儿，也一定能逢凶化吉。”
“这话可就不对了。”贺氏摇头，“我是真心觉得，棠姐儿是咱们两家的福星。你记得不，上月我府上那批受潮的贡缎，也是她提醒及时晾晒，才免了上千两的损失，还有前些时候星遥坠马，如果不是她突然说要去看马厩的新驹，及时发现马鞍被人动了手脚，后果不堪设想！”
她越说越是感慨：“这孩子回没有多久，却能够每次都逢凶化吉。”
沈柔听着，眼底泛起笑意，道：“姐姐过奖了，棠儿不过是心细一些，凑巧罢了。”
“这哪是凑巧！”贺氏拍拍她的手，“这么好的孩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欢。”
说着，她忽然压低声音：“不瞒妹妹，前些日子，我还动过心思，想撮合棠姐儿与星遥那孩子。”
沈柔微微一怔，贺氏自顾自说了下去：“两个孩子年龄相仿，星遥那孩子性子沉稳，棠姐儿聪慧机灵，如果能成，岂不是一桩美事？我也能好好报答棠姐儿的救命之恩。”
她刚说完，自己却摇了摇头：“可这个念头想来想去，终究还是放下了。”
“这是为什么？”沈柔轻声问道，“是星遥那孩子……”
“与星遥无关。”贺氏叹了口气，“是那孩子的身世。妹妹应该也知道，星遥并不是我亲生，他是先皇后临终托付的遗孤。这身份看似尊贵，实则充满了凶险。”
她抬眼看向窗外，声音压得更低了：“朝中局势越来越复杂，将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我视星遥如己出，自然希望他前程似锦。可棠姐儿这么好的姑娘，我实在不忍她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沈柔闻言，神色也严肃起来，轻轻点头：“姐姐考虑得是。”
“所以这个念头，想想也就罢了。”贺氏收回目光，朝沈柔笑了笑，“棠姐儿这样的好姑娘，应该有更好的姻缘才是。”
二人又说了会话，沈柔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
送走沈柔后，贺氏独自坐在花厅中沉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母亲。”沈星遥走进来，一身长衫衬得身姿挺拔。
他在贺氏下首坐下，“听说方才贺潇来闹过了？”
贺氏点点头，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道：“多亏了棠姐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星遥安静地听着，听到宋卿棠的名字时，指尖蜷缩了一下。
贺氏注意到他的反应，忽然问道：“星遥，你觉得棠姐儿如何？”
沈星遥抬眼：“宋表妹聪慧伶俐，心地善良，挺好的。”
“只是这样？”贺氏观察着他的表情。
沈星遥垂下眼帘，端起茶啜了一口，淡淡道：“母亲，儿子觉得，宋表妹值得更好的人家。”
贺氏愣了一下：“你听见我刚才和沈夫人的谈话了？”
沈星遥道：“表妹天真烂漫，儿子性情太沉闷，并不是她的良配。”
贺氏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看来是为娘多虑了，还怕你会有遗憾。”
沈星遥放下茶杯，“母亲多虑了，儿子没有遗憾，只有庆幸。”
他是真的如释重负。
自从那位宋表妹回京，他就发现自己能听见她的心声。
这本该是一件趣事，可表妹心里的念头千奇百怪，整日盘算着要与他“培养感情”。
更可怕的是，她似乎对他的将来了如指掌，连一些他深藏心底的秘密，都能在她心里听到。
贺氏以为他是真的对宋卿棠没什么好感，便也就放下心来，道：“既然你没有这个意思，那就算了。只是棠姐儿对咱们府上有恩，你日后要多加照顾，不要怠慢了她。”
“儿子明白。”沈星遥恭敬应下。
心里却打定主意，日后见到那位表妹，一定要绕道走。
与此同时，靖安侯府的马车正行驶在回府的路上。
沈柔掀开车帘，对丫鬟吩咐道：“回府后，请小姐到我房里来一趟。”
回到侯府，沈柔刚换下衣裳，就听见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母亲找我？”宋卿棠掀帘进来。她规规矩矩地行礼。
沈柔拉她在身边坐下，仔细端详女儿。
不过数月前，这孩子还在乡下的庄子里，如今却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侯府千金。
“今日去卫国公府，贺夫人又提起你救她的事，再三道谢。”沈柔柔声道，“说你是他们国公府的福星。”
宋卿棠闻言，微微一笑：“女儿只是侥幸，当不起这样的夸赞。”
“侥幸？”沈柔注视着她，“棠儿，你怎么知道那安神香中有毒？”
宋卿棠身子僵了一下，轻声道：“那日闻着香气特别，想起曾在乡下听老人说过一种秘药的气味，与这个香气十分相似，所以多嘴提醒了一句。”
这个解释别说沈柔，就是三岁孩童也不一定会信。
沈柔静静看着女儿，没有追问。
她想起棠儿刚回府时的种种异常。
这绝对不是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能够知道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的棠儿也不例外。
“母亲？”宋卿棠见她没有说话，有些不安地抬头。
沈柔回过神，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角，道：“贺夫人很是喜欢你，今日还说，想撮合你与世子。”
宋卿棠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过后来觉得不合适，便打消了这念头。”沈柔继续说道，留意着女儿的反应。
宋卿棠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觉得遗憾？”沈柔试探着问。
宋卿棠摇摇头，“世子身份贵重，女儿高攀不起。况且……”
她顿了顿，道，“强求的缘分，终究不会美满的。”
沈柔拍拍她的手：“你能这样想就好。贺夫人虽然放弃了结亲的念头，却真心感激你，日后你如果有难处，国公府一定会帮你的。”
“女儿明白。”宋卿棠乖巧点头。
……
卫国公府后花园里。
沈星遥沿着青石小路往前走着，余光瞥见不远处宋卿棠正站在莲池边喂鱼。
他脚步顿了顿，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表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沈星遥在宋卿棠身后几步远停下脚步。
宋卿棠回头，手里还捏着半块鱼食，脸上绽开一个微笑：“表哥好。母亲让我给贺夫人送些新到的茶叶，正要告辞呢。”
沈星遥点点头，看似随意地问道：“前些日子我身子不舒服，太医说是中了毒。表妹素来见识广，不知有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毒物，会让人连日低热，却又查不出具体的病因？”
宋卿棠捏着鱼食的手指微微收紧。
【又来试探我！这家伙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不对啊！】
【这种问题来问我做什么？我要是说出来，不是自找麻烦？这剧情，还没到揭晓的时候呢！】
宋卿棠眨眨眼，歪着头道：“表哥说笑了，我哪里懂得这些。如果连太医都诊不出来，想必是什么罕见的疑难杂症吧？”
沈星遥看着她装傻充愣的模样，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丫头，如果不是能听见她的心声，还真要被她的外表给骗过去了。
“是吗？”他淡淡道，“我还以为表妹会知道些什么。”
宋卿棠干笑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前儿个听说魏公子和施姐姐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六？这可是一桩好姻缘啊。”
沈星遥挑眉，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
【赶紧说说你哥们儿的婚事，别老盯着我问东问西。施菱菱虽然和你退过婚，但现在人家找到真爱，你也该放下那点不甘心了吧？】
【说起来魏崇和施菱菱这一对也是坎坷，要不是我暗中周旋，怕是又要以悲惨结局结束了。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沈星遥皱了皱眉，顺着她的话道：“确实是良缘。魏崇与施小姐两情相悦，能结为连理再好不过。”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不过，这丫头倒是提醒了他一事。
宋卿棠悄悄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就要离开。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沈星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丫头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多。不仅清楚他中毒的真相，连皇帝的心思都摸得很清楚。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趁这个机会避风头，麻痹那些暗中盯着他的人。
他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表妹赶紧去给皇帝下个什么毒药。
那药能够让皇帝的性情变得温和，换来二十年的太平。
二十年，足够他做很多事了。
……
傍晚时分，靖安侯府的马车缓缓驶离卫国公府。
车内，沈柔温柔地替女儿拢了拢鬓角：“今日看你和星遥说话，比从前自然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