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
李平安推着自行车,送儿子李耀宗去幼儿园。
小家伙坐在后座的小竹椅上,背着母亲手缝的布书包,一路叽叽喳喳。
“爸爸,今天老师说要学唱歌。”
“好好学。”
“爸爸,你真的不去厂里上班了吗?”
“暂时不去了,爸爸休息一段时间。”
“那你会来接我放学吗?”
“会。”
把儿子送进幼儿园大门,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跑进教室,李平安才调转车头。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朝轧钢厂方向去。
而是蹬着车,穿过几条尚未完全苏醒的胡同,朝着城门外的方向。
永定河在城外蜿蜒。
这个时节,岸边芦苇正茂,柳枝低垂。
河水不算湍急,在晨光下泛着粼粼的金光。
李平安选了个远离大路、相对僻静的河湾。
岸边有几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大石头。
他从车后座解下一个小马扎,一根自制的竹钓竿,一个装着蚯蚓的小铁皮罐。
动作不紧不慢,透着一股真正放松下来的闲适。
挂饵,甩竿。
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轻微的弧线,没入河水。
他坐在马扎上,目光落在微微颤动的浮漂上,心神却似乎放得更远。
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晨雾。
河面上偶尔有鱼跃起,溅起细碎的水花。
远处有零星的农民扛着锄头走过,更远处是城墙模糊的轮廓。
时间在这里,流淌得格外缓慢。
浮漂忽然猛地一沉!
李平安手腕轻抖,鱼竿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被提出水面,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他取下鱼,扔进旁边浸在水里的旧鱼篓。
鱼篓里很快又多了几条。
半上午过去,鱼篓渐渐满了。
李平安看了看日头,收起鱼竿。
他提起鱼篓,走到一处芦苇更密的背人处。
手指似乎无意地拂过腰间那块从不离身的古旧玉佩。
鱼篓里最肥美的几条鲫鱼,还有两条不小的鲤鱼,瞬间消失不见。
只留下三四条较小的,还在鱼篓底部徒劳地扑腾。
他把鱼篓重新浸入河边浅水,就着河水洗净手,这才蹬上自行车,不紧不慢地往城里骑去。
路过副食店,他甚至停下来,用随身带的零钱和票证,买了一小块豆腐。
傍晚,四合院里飘起各家各户的饭菜香。
李平安推车进院时,前院的阎埠贵正端着茶缸子,站在他那几盆半死不活的菊花前,眼神却瞟着李平安的车后座。
“平安回来啦?”阎埠贵推了推眼镜,脸上堆起惯有的、带着算计的笑,“哟,这是……钓鱼去了?收获怎么样?”
李平安停下脚步。
“就钓了几条小的,给孩子熬个汤。”
鱼篓口不大,阎埠贵踮着脚往里瞅,果然看见三四条巴掌不到的鲫鱼在里面。
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变成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呵呵,有收获就好,有收获就好。这年头,河里鱼也精了,不好钓。”
阎埠贵咂咂嘴,“你这也算……陶冶情操,嗯,陶冶情操。”
李平安笑了笑,没接话,提着鱼篓往后院走。
阎埠贵在他身后,低声嘀咕:“还钓鱼?心可真大……不过也是,不下点饵,哪能钓得上大鱼?”也不知道他说的“大鱼”指什么。
中院贾家的窗户后面,贾张氏瞥了一眼,撇撇嘴:“丧家犬还有闲心钓鱼?指不定那鱼是哪儿来的呢!”
后院,刘海中正背着手在自家门口踱步,看到李平安手里的鱼篓,鼻子里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只有傻柱,正在公用水池边洗菜,看见李平安,直起腰,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平安哥,钓着鱼啦?晚上有口福啊!”
李平安冲他点点头,进了西跨院。
林雪晴已经接了李耀宗回来,小暖晴在学步车里咿呀着追哥哥玩。
看到父亲手里的鱼,李耀宗欢呼一声跑过来。
“爸爸真厉害!有鱼吃咯!”
晚上,小厨房里飘出鲜美的鱼汤香气。
李平安亲自操刀,利落地刮鳞去内脏,将两条小鲫鱼和那块豆腐一起炖了奶白色的汤。
撒上一点点葱花和盐。
简单的晚餐,因了这碗鱼汤,显得格外熨帖。
李耀宗喝得小肚子滚圆。
林雪晴看着丈夫平静的侧脸,心里那点担忧,似乎也随着鲜美的汤水,消散了一些。
第二天,李平安换了身半旧的灰色褂子,骑车出了门。
他没去永定河,而是穿街过巷,来到了城南一片相对冷清的古玩旧货街。
这里没有琉璃厂那么气派,多是些摆地摊的,卖些真假难辨的旧瓷器、铜钱、老木器、破书烂画。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旧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逛的人不多,摊主们也大多懒洋洋的,或靠着墙打盹,或凑在一起下着简陋的象棋。
李平安推着车,慢慢走着。
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
他的神识悄然铺开,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感受着那些看似普通的旧物上,残留的细微气息波动。
有用的东西极少。
大多是近几十年的普通民用品,有些甚至就是做旧的赝品。
但他很有耐心。
在一个卖旧书报的摊前,他停下,蹲下身,翻捡着那些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的旧杂志和零散书页。
摊主是个干瘦老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平安翻了一会儿,花几分钱买了一本残缺的民国时期机械类旧期刊。
又在另一个卖杂项的小摊上,看中了一个黄铜的、带有简易机括的旧烟盒,上面有些磨损的云纹。
价格不贵,他买了。
整个上午,他就在这条街上慢慢逛着。
偶尔买点不起眼的小物件。
像个真正打发时间的闲散之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有时去永定河边钓鱼,总能“幸运”地钓到够一家人吃一两顿的鲜鱼。
有时去古玩旧货街闲逛,偶尔带回点不值钱但有趣的老物件。
他避开了轧钢厂附近的所有道路。
仿佛真的已经将那里的一切纷扰抛诸脑后。
四合院里的人,也从最初的惊讶、议论、幸灾乐祸,渐渐变得习以为常。
只是看李平安的眼神,各有不同。
阎埠贵每次见到他,总要旁敲侧击地问问钓鱼收获,或者打探打探“上面”有没有什么新动静,但每次都失望而归。
刘海中现在走路腰板更直了,仿佛李平安的“倒台”,真的让他成了院里一言九鼎的人物。
易中海则是更多地出现在中院,调解些鸡毛蒜皮的小纠纷,话语里总带着一种“现在院里就得靠我们老哥几个”的意味。
贾张氏依旧时不时冷言冷语,但见李平安毫无反应,也觉得无趣。
只有傻柱,有次下班回来,在院里碰到李平安正摆弄一个从旧货街淘来的、缺了口的紫砂小壶。
他凑过来看了看,挠挠头。
“平安哥,你还真好这口?这些破玩意儿有啥意思?”
李平安拿起小壶,对着光看了看壶内壁的老茶垢,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看着有点年头,琢磨琢磨以前的人怎么过日子。”
傻柱似懂非懂,但他觉得平安哥既然喜欢,那肯定有道理。
“也是,总比有些人,整天琢磨着怎么整人强。”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小,眼神瞟了一眼前院。
前院正浇花的阎埠贵手抖了一下,赶紧低下头。
西跨院里,生活平静。
李平安教儿子认的字更多了,偶尔也指点他一些更基础的呼吸法门。
陪女儿学走路的时间也更长。
小暖晴已经能摇摇晃晃地走好几步不摔跤,每次扑进父亲怀里,都能换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林雪晴看着丈夫脸上日益平和的神色,最初的担忧慢慢沉淀下去。
只是夜深人静时,她偶尔还是会从丈夫望向夜空的沉静目光里,捕捉到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锐利。
那不是消沉,更像是一种蛰伏。
一种等待。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被轻易击倒的人。
钓鱼,捡漏,带娃。
这些看似闲散的生活片段,就像河面上平静的浮漂。
底下是否连着咬钩的大鱼?
只有执竿的人自己清楚。
李平安将又一件从旧货街淘来的、带着淡淡灵力波动的晚清玉扣丢进玉佩空间。
空间里那个小小的灵泉旁,已经堆了些不起眼但颇有年头的物件。
还有一汪活水坑里,养着不少从永定河钓来的肥美鱼虾。
他坐在院里,看着夕阳给四合院的老瓦涂上金边。
儿子在练拳,女儿在学步,妻子在厨房忙碌。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安宁美好。
但他知道。
掌柜不会让他一直这么“闲”下去。
市局里的暗流,轧钢厂内的角力,都不会停止。
他现在退出的,只是明面上的棋局。
真正的较量,或许正在他看不见的层面,激烈地进行。
而他需要做的。
就是在这段“闲暇”里,把线放得更长。
把饵布得更巧。
等待。
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或者,等待对手犯下致命的错误。
鱼线垂落处,波澜不惊。
古街尘埃中,暗藏玄机。
这看似悠闲的夏日时光,或许正是风暴眼中,最诡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