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离去与“功课”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转眼间,沈清尘留在岩洞已近一月。每日劈柴、打水、扫地,周而复始,枯燥得如同老僧坐禅。然而,在这极致的简单与重复中,变化正悄然发生。
他劈柴时,手中那根枯枝已不再是累赘,挥动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总能精准地寻到木柴纹理最疏朗之处,发力短促而干脆,“咔”的一声轻响,木柴便应声而开,断面平滑。他打水时,步履沉稳,竹筒满而不溢,水面仅微微荡漾。他扫地时,动作圆融,心意所至,尘埃落叶自然归拢,岩洞前始终保持着一种洁净有序的状态。
更为显着的是他自身的变化。原本瘦弱的身躯结实了许多,气血充盈,双目湛然有神。体内那丝微弱的灵气,虽仍无法主动引动周天,却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被反复锤炼,变得精纯而温顺,潜移默化地滋养着他的筋骨肺腑。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周围草木泥土中蕴含的、与他自身隐隐呼应的生机之气。
这一日清晨,沈清尘如常般早起,正准备开始劈柴,却见苏小鱼已站在洞外,背负着那个简单的藤条背篓,目光平静地望着远方初升的朝阳。
“前辈?”沈清尘心中微动,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苏小鱼转过身,看着他。少年身姿挺拔,眼神沉静,与一月前那个惶惑狼狈的落魄少年已然判若两人。
“你在此地,基础已算入门。”苏小鱼开口,声音平淡,“是时候离开了。”
沈清尘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与慌乱,但他很快稳住心神,恭敬道:“是。晚辈谨遵前辈吩咐。”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前辈能指点他这一个月,已是天大的恩情。
苏小鱼点了点头,对于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她伸手入怀,取出的并非什么功法秘籍,也不是神兵利器,而是一本薄薄的、用普通麻线装订的册子,封面上空无一字。
“这上面,记录了一些关于引气、炼体、以及辨识常见药草灵石的基础法门和常识。”苏小鱼将册子递给他,“你既有灵根,按部就班,勤加修习,踏入炼体期当无问题。至于后续能否引气成功,踏入炼气,看你自身造化与机缘。”
沈清尘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册子,只觉得重若千钧。这并非什么高深传承,却是为他这样的无根浮萍,指明了一条实实在在的修行之路!
“多谢前辈传道之恩!”他再次跪下,声音哽咽。这一次,苏小鱼没有阻止。
“起来吧。”苏小鱼等他磕完头,才淡淡道,“修行之路,贵在坚持,亦重在悟性。我教你劈柴、打水、扫地,并非戏弄,其中蕴含的‘感知’、‘掌控’、‘静心’之理,乃是一切修行之基。望你勿要因得了法门,便舍本逐末,忘了这些根本。”
“晚辈定当铭记于心,永不敢忘!”沈清尘郑重应道。
苏小鱼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又道:“我与你,并无师徒名分。今日之后,你我便各奔东西。他日若有缘再见,是敌是友,皆看你我各自道路选择。”
她的话语冷静得近乎无情,却是在斩断不必要的因果牵连,也是在提醒他,未来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走。
沈清尘心中凛然,再次躬身:“晚辈明白。前辈指点之恩,没齿难忘。无论未来如何,前辈永远是清尘敬重之人。”
苏小鱼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去。
“前辈!”沈清尘忽然叫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晚辈……晚辈日后该如何寻您?或者,该如何称呼前辈?”
苏小鱼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三个字:
“苏小鱼。”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然化作一道青烟,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茫茫山林之中,再无踪迹。
沈清尘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手中那本无字册子被他紧紧攥着,仿佛握着唯一的希望与方向。
“苏小鱼……”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将其深深烙印在心底。
他知道,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他必须变得更强,才能不辜负这份机缘,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有资格再次站在她的面前。
他收拾心情,没有立刻去翻看那本册子,而是如同往常一样,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岩洞前并不存在的尘埃,动作依旧专注而沉稳。
这是前辈留给他的“功课”,他不会丢下。
……
山林另一处,苏小鱼停下身形,回望了一眼岩洞的方向。她能感知到,那少年并未因她的离开而慌乱,依旧在履行着“功课”。
“心性尚可,是个苗子。”她低声自语。留下那本基础册子,算是结下一份善缘。至于他未来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她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短暂的休整与插曲已然结束,是时候重新聚焦于自己的道路了。
玄阴宗,赵坤,黑袍长老,阴煞邪丹……这些,才是她当下必须面对和解决的障碍。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更强大的实力,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或许,该去更大的地方看看了。”苏小鱼望向南方。那里,是比青阳城更加繁华,势力也更加错综复杂的“流云仙城”。那里消息灵通,机缘更多,也更容易隐藏行迹。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不再犹豫,身形展开,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复仇之路,道阻且长。但她步履坚定,一往无前。
而在那遥远的坠神禁地山谷中,一直闭目仿佛沉睡的林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面前虚空之中,隐约浮现出苏小鱼离去和沈清尘独自清扫的身影。
烧火棍蹦跶了一下:“嘿,小丫头倒是干脆,留了本破烂册子就跑路了。”
柴刀嗡鸣:“那小子根骨悟性都还行,就是太弱。”
扫帚轻摆:“薪火已传,静待花开即可。”
蓑衣拂动:“因果之线,延伸向南方了。”
黑锅闷声:“流云仙城的‘百味楼’,据说有点意思。”
小马扎稳如泰山:“各有机缘,各安天命。”
林风目光淡然,仿佛看尽了万古沧桑,对眼前浮现的景象并无波澜。他端起石桌上那杯仿佛永远喝不完的清茶,轻轻抿了一口,身影在薄雾中渐渐模糊,与整个山谷融为一体。
世间缘起缘灭,于他而言,不过是无垠时间长河中,偶尔泛起的一丝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