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出谷
实战轮训的结束,并未让山谷的生活回归最初的平静。相反,一种新的、更加沉凝的气氛弥漫开来。苏小鱼依旧每日进行着那些融入修行的杂务,扫地、劈柴、烧火、熬药、打坐……但她的心境与动作间,多了一份历经洗礼后的圆融与沉稳。
她的修为,在水到渠成的积累下,已然悄然突破至炼气后期。丹田内的气旋更加凝实壮大,真气如溪流奔涌,神识感知的范围和精细度也远超同阶。更重要的是那份心境的蜕变,面对器物大佬们偶尔兴起的“额外指点”,她已能从容应对,不再如最初那般手忙脚乱,甚至能在对抗中,将诸位“师父”所授的种种奥义,尝试着进行初步的融合与运用。
这一日,天色将明未明,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山谷。
苏小鱼刚结束一轮打坐,便见林风已站在院中,目光平静地望向谷外那浓得化不开的、属于坠神禁地的瘴气与黑暗。他的身影在薄雾中显得有些朦胧,却又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前辈。”苏小鱼上前,恭敬行礼。
林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炼气后期,根基尚可,心性亦算稳固。此地于你而言,已无太多可磨砺之处。”
苏小鱼心中微微一紧,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果然,林风接着道:“你的因果,你的仇怨,终究需要你自己去了结。终日困守于此,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他转过身,看向苏小鱼,眼神古井无波:“准备一下,今日,我送你出谷。”
出谷!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苏小鱼心中炸响。她无数次想过离开这里,去面对外界的风雨,去手刃仇敌。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还是涌了上来。有不舍,有对前路的茫然,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知道,前辈说得对。她不能永远躲在这里。家族的仇恨,自身的道途,都需要她亲自去外界争渡。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再次深深一拜:“是,前辈。多谢前辈这些时日的收留与教诲,此恩此德,苏小鱼永世不忘!”
林风摆了摆手,并未在意她的感激。他随手一指地上一个毫不起眼的、用普通藤条编织的小背篓,里面放着几件她日常换洗的粗布衣物,以及几个装有普通药膏和干粮的瓶罐包裹。
“你的东西。”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没有神兵利器,没有灵丹妙药,甚至连一块灵石都没有。仿佛她只是要出一个远门,而非去闯那危机四伏的修真界。
苏小鱼却没有丝毫失望。她明白,前辈给予她的,早已远超任何外物。那扎实无比的根基,那远超同阶的见识与心性,那融入日常的种种大道感悟,才是她此行最大的依仗。
她走上前,郑重地背起那个小背篓。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那些器物大佬们,却纷纷躁动起来。
“什么?小丫头要走了?”柴刀第一个嗡鸣出声,带着一丝急切,“不行不行!她还没完全学会我的‘灭神九斩’呢!至少把起手式练熟再走啊!”
扫帚轻轻摆动:“外界纷扰,人心叵测,她这般年纪,这般修为……”
蓑衣混沌气流转:“因果缠身,前路多艰。”
烧火棍急得棍身发红:“我的‘九转控火诀’她才摸到点边!出去被人用火系法术欺负了怎么办?丢我的人!”
黑锅闷声闷气:“药膳才刚有起色……”
小马扎也传递出担忧的神念:“外界诱惑繁多,需持守本心。”
它们的神念交织,充满了不舍与忧虑,与平日“教导”她时的严厉判若两人。
苏小鱼听着这些关切的话语,鼻尖微微一酸,心中暖流涌动。她转身,对着这些形态各异、却都曾倾心教导她的“器物师父”们,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诸位前辈这些时日的悉心指点!晚辈定当牢记教诲,勤修不辍,绝不敢辜负前辈们的期望!”
林风看着这一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啰嗦。”
他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住苏小鱼。
下一刻,苏小鱼只觉得眼前景象瞬间模糊、扭曲,耳边风声呼啸,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那种感觉玄之又玄,远超她理解范畴的传送。
仅仅片刻,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周围的景象已然大变。
不再是宁静祥和的山谷,而是弥漫着淡淡腐殖质气息和若有若无危险感的古老森林边缘。抬头望去,天空虽然依旧被一层稀薄的瘴气笼罩,但比起记忆中被追杀时深入禁地的景象,已然明亮了许多。这里,是坠神禁地的外围。
她真的出来了!
回头望去,身后依旧是那片深邃无边、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黑暗森林,哪还有什么山谷的入口?仿佛之前的经历,只是一场幻梦。
但体内那澎湃的真气,脑海中清晰的种种感悟,以及背上那个实实在在的藤条背篓,都告诉她,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她对着禁地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拜。
直起身,苏小鱼的眼神已然变得锐利而坚定。她辨认了一下方向,那里是通往青阳城,通往她血海深仇所在的方向。
她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先找了个隐蔽的树丛,盘膝坐下,运转心法,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同时,她将背篓里的东西仔细检查了一遍。衣物、干粮、药膏都平平无奇。但在背篓的底部,她摸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铁牌。牌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或字样,入手沉重,神念探入,也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这是……前辈放的?
苏小鱼心中疑惑,但想到前辈行事向来莫测,便将铁牌小心收起。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调整完毕,她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坠神禁地,仿佛要将那段奇异的岁月深深烙印在心底。
然后,她毅然转身,真气灌注双足,身形如一道青烟,向着森林之外,向着那纷扰红尘,疾驰而去。
阳光透过稀疏的瘴气,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雏鹰,终要离巢,搏击长空。
而她苏小鱼的传奇,才刚刚离开起点。等待着她的,是复仇的烈焰,是修真界的波澜,亦是一条属于她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通天大道!
山谷之内,随着苏小鱼的离开,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绝对宁静。
林风依旧坐在他的小马扎上,仿佛从未移动过。他端起一杯清茶,抿了一口,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那道正迅速远离的娇小身影上。
“种子已经种下,能长成何种模样,且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低声自语,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
而那些器物大佬们,也各自安静下来,只是偶尔传递出的神念波动,还残留着一丝对那离去少女的挂念与期待。
禁地依旧神秘,山谷依旧平凡。
只是,一粒石子,已被投入命运的洪流,必将激起难以预料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