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的夜总带着股潮湿的铁锈味,符一刚把收纳盒交给妖管局的值守修士,转身就撞进一片更深的阴影里。巷子口的灯笼被风掀得摇晃,昏黄的光忽明忽暗,照在来人身上——靛蓝色的狩衣上绣着银色藤纹,腰间佩着短刀,典型的藤原氏服饰。
“符一修士?”男子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暗街的夜行动物。他递过来一张叠成菱形的纸条,指尖苍白,指节上缠着浸过蜡的麻绳,那是藤原氏信使的标记。
符一接过纸条时指尖微顿。藤原氏与贺茂氏素来不和,这两年更是为了争夺“阴阳寮首席”的位置明争暗斗,怎么会突然向自己递消息?他捏了捏纸条边缘,纸质粗糙,带着淡淡的柏木香——是藤原氏祖宅特有的熏香。
“家主有令,”男子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贺茂氏近期会对你动手。”
符一拆纸条的动作停住了。贺茂氏?他想起上周在暗街边缘遇到的那几个黑衣人,当时只当是散修寻衅,现在想来,他们腰间隐约露出的紫藤花徽记,确实与贺茂氏暗卫的装扮吻合。
“为什么告诉我?”符一追问。藤原氏向来事不关己,更何况他只是个没背景的散修,不值得他们费心思示好。
男子没抬头,只是重复:“家主只说,你若出事,对藤原氏没好处。”他顿了顿,补充道,“贺茂氏最近在调式神大阵,说是要‘清理暗街异类’,但我查到,阵眼坐标直指你常去的那间古籍铺。”
符一皱眉。那间古籍铺藏着他找到的半本《雷法精要》,他这阵子几乎每天都去整理批注。贺茂氏若要动手,选在那里再合适不过。
这时他才展开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两行字,笔迹凌厉,带着股杀伐气:“贺茂氏布式神大阵于庚寅日亥时,阵眼在城南古籍铺。另,天鸟琴藏于藤原氏祖宅,可破此阵。”
天鸟琴?符一瞳孔微缩。传闻那是平安时代遗留的神器,能扰乱式神灵力,当年贺茂氏先祖就是靠它破了藤原氏的“百鬼夜行阵”,怎么会藏在藤原氏祖宅?这线索太过荒唐,倒像是个陷阱。
“天鸟琴……”符一故意拖长音调,观察男子的反应,“藤原氏祖宅戒备森严,我就算信了,也进不去吧?”
男子终于抬了下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家主说,你若信,自会有办法。”他从袖中摸出个小木牌,上面刻着只衔着桂枝的白鸟,“拿着这个,戌时到祖宅后门,会有人接你。”
符一接过木牌,触感冰凉,像是浸过冰水的檀木。他还想再问,男子却已经转身,深蓝色的衣摆扫过墙角的碎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转瞬间就融进了暗街深处的雾气里,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柏木香。
符一捏着木牌站在原地,灯笼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贺茂氏要动手,这消息可信度很高——他上周收拾的那几个黑衣人里,有个没来得及化形的狸猫妖,临死前确实喊过“贺茂大人不会放过你”。但天鸟琴的线索,实在可疑。
他转身往古籍铺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推开铺门时,守铺的老修士正在翻《阴阳寮纪事》,见他进来,抬了抬老花镜:“今晚怎么这么晚?刚收到消息,贺茂氏的人下午来过,问你是不是常来这儿。”
符一心头一沉,看来藤原氏的消息不假。他走到书架后,掀开地砖,取出那半本《雷法精要》,指尖划过其中一页——上面正好记载着式神大阵的弱点:“阵眼忌鸣器,若遇天鸟琴音,式神灵力逆行,阵自破。”
原来天鸟琴真能破阵。符一合上书,指尖在木牌上摩挲。藤原氏的目的显然不单纯,他们大概是想借自己的手取出天鸟琴,既打击贺茂氏,又能顺理成章把“私藏神器”的罪名扣在他头上。
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破局办法。
他看了眼窗外,月色已经爬上屋脊,像一条银灰色的蛇。庚寅日亥时,还有三天。他得先去确认古籍铺的阵眼痕迹,再想办法混进藤原氏祖宅——不管那里等着他的是天鸟琴还是陷阱,总比坐以待毙好。
老修士不知何时泡了杯茶放在桌上,茶雾袅袅,带着股清苦的味道:“贺茂氏那帮人,祖上就靠耍阴招得势,你可得当心。”
符一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刚入喉,就听到铺外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一只乌鸦落在窗台上,嘴里叼着张纸条——是雪女的字迹:“贺茂氏暗卫在古籍铺周围布了结界,我试着闯了一下,被弹回来了,结界上有式神印记,很棘手。”
符一放下茶杯,指尖的雷纹隐隐发亮。看来贺茂氏是铁了心要在这里动手,而他,必须赌一把藤原氏的情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总好过被困在这看似安全的古籍铺里,等着被式神大阵碾碎。
他将木牌塞进袖中,抓起《雷法精要》往出走:“老伯,麻烦您看几天铺子,我过阵子再来。”
老修士挥挥手,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书架上,那里藏着他刚整理好的批注,其中几页,正好写着天鸟琴的传说。有些事,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巧合。
暗街的风更冷了,吹得灯笼绳咯吱作响。符一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时,街角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的背影,那是贺茂氏的暗卫,手里攥着式神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而更远处,藤原氏的信使正站在屋顶,将一枚传讯符箭射向夜空,符箭炸开的火花,像极了藤原氏祖宅屋檐上的琉璃瓦,在夜色里闪着危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