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声响,如同墓穴封土,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与声音彻底隔绝。吴凛攥着林元元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松懈,反而因为愤怒和某种被触犯权威的暴戾而不断收紧,指节泛白,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林元元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只能被他拖着,踉跄地穿过宽敞却压抑的卧室。
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霓虹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投进来几道微弱而扭曲的光带,在昏暗的空间里切割出模糊的轮廓。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未散的、淡淡的血腥味和他身上冷冽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绝望的味道。
“放开我!吴凛!你疯了!”林元元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恐惧和愤怒交织,让她浑身冰凉。
“疯?”吴凛猛地停下脚步,就在那面曾经碎裂、如今已被更换却依旧让人能联想到当初惨状的巨大穿衣镜前。他转过身,借着微弱的光线,死死地盯着她,眼底翻涌着猩红的风暴,“对,我是疯了!从你撞破那一切开始,我就已经疯了!是你!林元元,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他一把将她甩向那张宽大冰冷的床,林元元惊呼一声,重重跌落在柔软的床垫上,震得头晕眼花。她还来不及爬起,吴凛已经欺身而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完全禁锢在他的阴影之下。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气息。
“周铭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说!”他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林元元摇着头,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从来没有联系过他!手机一直在你监控之下,我拿什么联系他?!”
“呵,”吴凛冷笑,手指粗暴地抚过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力道大得留下红痕,“你以为我会信?不是他,就是t.饶子!你们总有办法,是不是?昨晚……昨晚你那副样子,是不是也是装出来麻痹我的?嗯?”
他的思维已经完全被偏执和猜忌所占据,任何解释在他听来都是苍白无力的狡辩。周铭的出现,像是一根毒刺,彻底引爆了他内心所有的不安和对他失去控制的恐惧。
“我没有装!”林元元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积压已久的委屈、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吴凛,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囚禁、威胁、怀疑,你还会什么?!你口口声声说我在逼你,到底是谁在逼谁?!”
她的反抗和质问,如同火上浇油。吴凛眼底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猛地俯下身,滚烫的唇带着惩罚和毁灭的意味,狠狠攫住了她的嘴唇,不是亲吻,而是啃咬,是掠夺,是宣誓主权般粗暴的侵犯。
林元元瞪大了眼睛,剧烈的挣扎被他轻易压制,双手被他单手固定在头顶,腿被他用身体死死压住。那充满侵略性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几乎让她窒息。屈辱的泪水终于冲破防线,顺着眼角滑落,浸入身下昂贵的床单。
就在她几乎要因缺氧和绝望而昏迷时,吴凛却猛地放开了她。他撑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凌乱的衣衫、红肿的唇角和满脸的泪痕,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没有丝毫情欲,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胆寒的疯狂。
“看来,普通的房间已经关不住你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这平静比之前的暴怒更让人毛骨悚然。他直起身,拽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床上粗暴地拉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林元元惊恐地问,一种比之前更甚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吴凛没有回答,只是拖着她,走向卧室深处一扇看起来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极其隐蔽的暗门。那扇门需要指纹和密码才能开启,他熟练地操作着,冰冷的电子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后面不是另一个房间,而是一段向下的、狭窄的旋转楼梯,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深处隐约传来一点微弱的光源,散发着陈旧和尘埃的气息。
这是……地下室?或者说,是比地下室更隐秘的所在?
林元元的血液瞬间冰凉。她终于明白,这栋华丽的别墅,不仅仅有阳光花房和宽敞的卧室,还有着不为人知的、更加黑暗的角落。
“不!我不去!放开我!”她死命地向后挣扎,指甲在他手臂上划出红痕。
吴凛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用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机械的力道,将她拖进了那片黑暗之中。暗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尚且还算“正常”的世界。
旋转楼梯并不长,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通往地狱的台阶上。空气变得阴冷潮湿,带着一股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楼梯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密室。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功率极低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四周冰冷的水泥墙壁和光秃秃的地面。角落里放着一张简陋的单人铁床,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垫子,连被子都没有。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囚牢,一个专门用来摧毁人意志的地方。
吴凛将她甩进密室,她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扶住冰冷的墙壁才稳住身体。她环顾四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吴凛站在门口,挡住了唯一的出口,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高大而扭曲,如同掌控生死的狱卒,“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学会真正的‘安分’,什么时候再出来。”
他的声音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产生回响,冰冷而空洞。
林元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她抬起头,看着门口那个如同恶魔般的男人,泪水已经流干,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深入骨髓的冰冷。
“吴凛,”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你会后悔的。”
吴凛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被更深的阴鸷覆盖。他冷笑一声:“后悔?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用更彻底的手段,让你从一开始就认清自己的位置!”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暗门再次无声地滑开又合拢。沉重的落锁声清晰地传来,如同最终判决。
密室里,只剩下林元元一个人,和头顶那盏散发着惨淡光晕的灯,以及无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一整天。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越来越低的温度和越来越浓的绝望。林元元蜷缩在铁床上,薄薄的垫子根本无法隔绝水泥地的寒气,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饥饿和干渴折磨着她的胃和喉咙,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自己曾经在直播镜头前光芒万丈的样子,想起t.饶子温暖的笑容和鼓励的话语,想起周铭刚才那担忧而无奈的眼神……那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与眼前这冰冷绝望的处境形成残酷的对比。
然后,她又想起了吴凛。想起他失控时的疯狂,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想起他提起母亲时那一闪而过的柔和,想起他昨夜在她拥抱下那短暂的僵硬和茫然……这些碎片化的记忆,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的心上,带来绵密而复杂的痛楚。
恨他吗?是的。
怕他吗?毫无疑问。
可是,为什么……在恨与怕之下,还会有别的,她不愿去深究、也不敢去触碰的情绪?
就在她意识昏沉,几乎要陷入昏迷时,暗门外似乎传来了一些模糊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争执,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死寂的密室里,依旧能隐约捕捉到。
一个是吴凛那冰冷而暴戾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语调足以让人胆寒。
另一个……似乎是艾米医生?语气焦急,带着劝阻。
“……你不能这样……她的身体……极限……”
“……这是我的事!……她自找的!……”
“……观察……不稳定……后果……”
断断续续的词语飘进来,像破碎的玻璃渣,扎进林元元的耳膜。她艰难地集中精神去听,心脏却因为那些模糊的字眼而一点点沉下去。
艾米医生在阻止他?她的身体……到了极限?什么后果?
难道……他真的要在这里,用这种不见天日的方式,彻底摧毁她吗?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从绝望深渊底部滋生出来的、冰冷的愤怒和不甘。
她不能死在这里。不能以这种方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冰冷的囚笼里。
她猛地从铁床上坐起,尽管浑身无力,头晕眼花,她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扑到那扇冰冷的暗门前,用拳头一下下地捶打着坚硬的金属门板。
“放我出去!吴凛!你放我出去!”她的声音嘶哑干裂,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击回荡,却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门外似乎安静了一瞬,随即,是吴凛更加冰冷、更加不耐烦的声音隐约传来,似乎是对艾米医生说的:“……你看,她还有力气闹。”
然后是脚步声逐渐远去的声音。
艾米医生似乎也被带走了。
世界重新归于死寂。只剩下她徒劳的捶打声和嘶哑的呼喊,在冰冷的四壁间碰撞,最终消散于无形。
林元元无力地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喘着粗气。捶打门板的双手已经红肿破皮,火辣辣地疼。
黑暗中,她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盏昏黄的灯,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她的狼狈和绝望。
然而,就在这片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中,一种奇异的变化,正在她内心深处悄然发生。恐惧和绝望依旧存在,但它们不再能完全吞噬她。一种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东西,正在绝望的灰烬中,一点点凝聚。
她想起了那枚被她收起来的飞鸟胸针。自由。多么讽刺,又多么遥远的词语。
但此刻,这个词语,像一粒火种,落在了她近乎枯竭的心田。
她不能死。她要从这里出去。不是以屈服和认命的方式,而是……以她自己的方式。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头顶那盏昏黄的灯,眼神不再是麻木的绝望,而是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冰冷的火焰。
囚牢禁锢了她的身体,却无法再禁锢她某些开始苏醒的东西。
这一场无声的惊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炸响在她自己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