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艺术中心,一场公益音乐会。”
吴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同在林元元耳边投下了一颗无声的炸弹,瞬间将她这些天好不容易维持的、脆弱的平静假面炸得粉碎。
艺术中心……t.饶子的音乐会!
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猛地抬起头,撞进吴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他正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玩味,仿佛很享受她此刻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慌乱。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t.饶子给她的私信,知道了那个关于《萤火》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信号!他甚至精准地挑选了这场音乐会,作为他新一轮“驯服”的舞台!
“怎么?不想去?”吴凛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疑惑,仿佛她的反应多么不可理喻,“上次不是还说,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林元元的手指深深陷进柔软的沙发坐垫里,指甲隔着布料掐着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失态,不能在他面前露出更多的破绽。这无疑是一场鸿门宴,是吴凛对她“顺从”姿态的终极测试,也是一次赤裸裸的、对t.饶子的警告和示威。
“没有。”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只是有点意外。”
“意外我肯带你去见他?”吴凛嗤笑一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帝王审视着自己的俘虏,“放心,我只是让你去‘听’音乐会。让你看清楚,也听清楚,什么是你该有的距离。”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镣铐,提前铐在了她的心上。她即将穿上的华服,不过是这无形镣铐外一层华丽的装饰。
“好好准备。”他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林元元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沙发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闷痛。恐惧、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即将见到t.饶子的微弱期待,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知道,明晚的音乐会,将是一场比上次商业酒会更加凶险的考验。吴凛不会给她任何与t.饶子接触的机会,他只会用他的存在,他的掌控,将她与那份她渴望的温暖和自由,彻底隔绝开来,让她在近在咫尺的距离,感受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第二天一整天,林元元都处在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女佣送来的礼服是一条黑色的露背长裙,设计简约却极尽奢华,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几乎透明,却也像是一袭为赴刑场准备的丧服。钻石项链冰冷地贴合着颈部的脉搏,仿佛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焦灼地流动。
打扮停当,镜子里的女孩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苍白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只有那双眼睛里,深藏着无法熄灭的、挣扎的火星。
吴凛准时出现。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气质矜贵冷峻,与她的黑色长裙莫名相配,像一对即将出席盛大祭典的、貌合神离的伴侣。
他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惊艳,只有一种对自身所有物成色的确认。他伸出手臂,动作自然,不容拒绝。
林元元深吸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的手,搭在了他的臂弯上。冰冷的丝绸布料下,是他坚实而充满掌控力的手臂肌肉。
加长轿车再次载着他们驶向市中心。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此刻在她眼中却像是通往斗兽场的、令人心悸的通道。
艺术中心门口,依旧是闪光灯的海洋。但这一次,林元元清晰地感觉到,投向她的目光中,除了探究和惊艳,更多了几分了然和暧昧的指指点点。经过上次酒会,她作为“吴凛女伴”的身份,似乎已经被这个圈子半公开地默认了。
吴凛面无表情地揽着她的腰,以一种保护者兼占有者的姿态,穿过人群,径直走向贵宾通道。他的步伐稳定,手臂的力道带着她不得不紧紧跟随,没有任何偏离的可能。
音乐厅内,灯光已经暗下,只有舞台上的追光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他们的位置是二楼正对舞台的贵宾包厢,视野极佳,却也如同一个透明的展示柜,将他们与楼下普通的观众席隔绝开来。
落座时,林元元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渗出的冷汗,将礼服冰冷的布料濡湿了一小片。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舞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终于,在热烈的掌声中,t.饶子走上了舞台。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西装,抱着一把木吉他,站在追光灯下,像一棵沐浴在月光里的白杨,干净,温暖,与这个充满算计和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的目光扫过观众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当他的视线掠过二楼包厢时,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林元元感觉他的目光与自己的撞上了。
那一瞬间,她的呼吸几乎停止。
然而,t.饶子的目光并没有停留,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异常的情绪,就像只是扫过一个普通的包厢。他微微鞠躬,坐在了舞台中央的高脚凳上。
林元元的心沉了下去。是灯光太暗他没看清?还是……吴凛已经提前做了什么,让他无法,或者不敢与她有任何眼神交流?
“很期待?”身旁,吴凛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
林元元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攥住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包,指尖冰凉。
音乐会开始了。t.饶子的歌声依旧清澈温暖,如同山涧溪流,缓缓流淌在音乐厅里。他唱了几首自己的成名曲,台下观众反应热烈。林元元强迫自己看着舞台,听着那曾经给予她无数力量和慰藉的声音,此刻却感觉那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根细针,扎在她的心上。
她坐在吴凛身边,穿着昂贵的礼服,坐在最好的位置,却像是坐在一个冰冷的、透明的囚笼里,与舞台上的光和热,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吴凛似乎对音乐毫无兴趣,他大部分时间都靠在舒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或者用手机处理着邮件,偶尔才会抬眼瞥一下舞台,眼神淡漠。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镇压,让林元元不敢有丝毫异动。
终于,在唱完一首歌的间隙,t.饶子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目光再次扫过观众席,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来:“接下来这首歌,是一首很久以前的歌,可能很多人都没听过。它叫……《萤火》。”
《萤火》!
林元元的脊背瞬间僵直!她猛地看向舞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t.饶子他要做什么?!
吴凛也在此刻睁开了眼睛,他放下手机,目光锐利地投向舞台,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包厢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前奏响起,是那段熟悉又陌生的、带着些许忧伤的旋律。t.饶子低下头,拨动着琴弦,歌声轻轻响起,不像他其他歌曲那样充满力量,而是带着一种低回的、仿佛自言自语般的温柔:
“漆黑的夜,看不见尽头的光,
独自徘徊,迷失了方向……
直到那一点萤火,在掌心微弱地亮,
你说别怕,再暗的路,我们一起闯……”
这歌词……林元元的眼眶瞬间就湿了。这是他们当年一起改编过的版本!里面加入了一些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关于鼓励和陪伴的记忆碎片!他记得!他不仅记得,他还在这场音乐会上,在吴凛的注视下,唱了出来!
这不是巧合!这绝对是唱给她听的!是回应!是告诉她,他没有忘记,他仍在!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她几乎无法自持,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她只能拼命咬住下唇,不让它们掉落。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覆上了她紧紧攥拳的手。
是吴凛。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紧紧握住。那力道很大,带着一种警告般的钳制,让她感到疼痛,却也奇异地压制住了她身体的颤抖。
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盯着舞台上的t.饶子,眼神阴鸷得可怕,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整个包厢的空气都凝固了。
“看来,你的‘朋友’,很不识趣。”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彻骨的寒意。
林元元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她明白了。t.饶子这番大胆的、充满默契的回应,不仅没有给她带来希望,反而激怒了吴凛,将他自己也置于了更危险的境地!
台上的t.饶子,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他闭着眼,唱着那首属于他们回忆的《萤火》,灯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像一只试图用微弱光芒对抗整个黑暗世界的、倔强的萤火虫。
而台下,包厢里,吴凛紧紧握着她的手,如同握着囚犯的镣铐,冰冷而牢固。一场无声的战争,在两个男人之间,通过一首歌,一个眼神,一次紧握,激烈地交锋着。
林元元被夹在中间,一边是温暖却可能引火烧身的回忆之光,一边是冰冷而无法挣脱的现实禁锢。
她看着舞台上那个为她歌唱的男人,又感受着手腕上那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道,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悄无声息地滑落脸颊,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冰冷,咸涩。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不仅是吴凛的囚徒,也成了他用来打击、警告t.饶子的工具。
这场音乐会,于她而言,不是艺术的享受,而是一场精神上的凌迟。而那首《萤火》,也不再是希望的象征,而是将她推向更深渊的、绝望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