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是被沙粒打醒的。
干燥的风裹着铁锈味的尘土往鼻腔里钻,右肩的伤口像被火炭烙着,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本能地去摸腰间的锦囊——残图还在,星环纹路与九狱塔的共鸣仍在皮肤下震颤。
“盟主!”
熟悉的嘶哑嗓音撞进耳膜。
林渊猛地睁眼,入目是墨寒染血的脸。
护法的玄铁护心镜裂成两半,胸口插着半片空间碎片,鲜血正顺着甲胄缝隙往下淌,在沙地上洇出暗红的花。
“墨寒!”林渊想撑起身,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
虚空中那阵乱流抽干了他的灵气,九狱塔第七层的防御纹还在皮肤上游走,却连运转小周天都吃力。
“别……动。”墨寒单膝跪在他身侧,染血的手掌死死压着他肩膀,“有客……到了。”
话音未落,荒原的风突然一滞。
三道身影如魔神降世般从风沙中踏出。
为首的金袍老者周身缭绕着刺目金焰,每一步落下都震得地面龟裂——正是仙域执法殿的玄阳金仙。
他身后的白衣女子垂着眸,腕间银铃轻响,林渊认得那是白芷;最后一位青衫男子怀抱青铜罗盘,指尖缠着若有若无的灰雾,正是擅长因果术法的青冥。
“扰乱天机,勾结混沌邪修。”玄阳的声音像炸雷,金焰在掌心凝聚成一柄火焰长枪,“林渊,今日你必死无疑!”
林渊缓缓坐起。
沙粒磨着后背的伤口,疼得他瞳孔微缩,却笑得比风沙更冷:“玄阳真人好大的阵仗,杀个化神期修士,竟劳烦三位金仙。”
“化神?”玄阳嗤笑一声,火焰长枪指向林渊咽喉,“你当老夫看不出?九狱塔第八层的波动,炼虚?还是……”他眯起眼,“偷偷摸到了大乘?”
林渊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轮回剑。
剑鞘上的云纹在他掌心发烫,九狱塔第八层的封印正在松动——方才乱流中,残图的星环与塔纹共鸣时,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盟主!”墨寒突然低喝。
林渊转头,正看见他踉跄着站起身,断剑在掌心渗出鲜血。
护法的眼神亮得惊人,像要燃尽最后一丝生机:“我……为你争取时间。”
话音未落,墨寒已如离弦之箭冲向玄阳。
他的动作比往日慢了三倍不止,断剑的轨迹甚至能被风沙追上,但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倒像是当年在古魔渊里,为他挡下魔修偷袭时的模样。
“找死!”玄阳挥枪横扫。
火焰枪风撕开空气,直接将墨寒的断剑震成齑粉。
林渊眼睁睁看着墨寒被掀飞十丈,撞在一块风化的巨石上,咳出的血沫里混着半片碎骨。
“墨寒!”林渊的瞳孔骤缩。
他想冲过去,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死死按在原地——白芷不知何时抬手结了印,腕间银铃碎成齑粉,化作银色光网缠上他的神魂。
“对不住。”白芷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望着林渊的眼神里有挣扎,有痛惜,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悲怆,“我曾见过……风无痕前辈临终前的画面。他说你是变数,是希望……”她指尖微颤,光网突然收紧,“可仙域的命令,我不能违。”
林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神魂被光网勒出细密的裂痕,疼得他额角冷汗直冒。
他望着不远处的墨寒——护法的手指还在沙地上抓挠,像要爬回他身边;又望向白芷——她睫毛颤抖着,眼底的挣扎几乎要漫出来;最后看向玄阳——那柄火焰长枪正重新凝聚,枪尖对准了墨寒的咽喉。
“够了。”林渊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混着血沫,却比任何仙术都更有穿透力,“玄阳真人,你要杀的是我。”他的手掌按在轮回剑上,“拿一个护法立威,不觉得跌份?”
玄阳的枪尖顿住。
他眯起眼,忽然露出狰狞的笑:“好,那便先杀你!”
火焰长枪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刺来。
林渊却在此时拔剑。
轮回剑出鞘的刹那,九狱塔第八层轰然震动,他的识海里突然涌入无数画面——前世在古魔渊里挥剑的身影,今生结丹时斩落的妖丹,未来某刻在混沌海中与天道对峙的剑势。
“轮回剑阵,启。”
林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玄阳的枪势猛地一滞。
三柄虚影剑从他身后浮现,分别缠着红、金、青三色流光——那是他三世的战斗记忆,此刻正与轮回剑共鸣。
“这是……”白芷的光网突然松动。
她望着那三柄虚影剑,眼底的挣扎化作震惊,“九狱塔的能力?”
玄阳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的火焰长枪突然暴涨十丈,枪尖的金焰凝成实质,竟要直接碾碎林渊的剑阵:“管你什么邪门歪道,今日——”
“小心!”
白芷的惊呼混着金属摩擦声炸响。
林渊的轮回剑已与虚影剑重合,剑势如长河倒卷,竟生生将玄阳的火焰长枪劈成两截。
金焰碎片四溅,灼得玄阳的金袍冒起青烟。
“怎么可能?”玄阳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后退三步,这才发现林渊的灵气波动——明明还是炼虚期,可那剑势里的压迫感,竟比普通大乘期还要强三分。
林渊的右手还在颤抖。
轮回剑阵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灵气,九狱塔第八层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他望着玄阳震惊的脸,又看了眼仍在沙地上挣扎的墨寒,突然觉得嘴里发苦。
“盟主……”墨寒的声音像游丝。
他的手指终于碰到林渊的靴尖,“我……撑住了。”
林渊蹲下身,将墨寒抱进怀里。
护法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襟,烫得他心口发疼:“你做得很好。”他的手掌按在墨寒后心,强行运转九狱塔的治疗能力——哪怕这会让他的灵气更稀薄。
“咳……别浪费……”墨寒的手指攥住他的衣袖,“他们……还有人。”
林渊抬头。
青冥不知何时绕到了他左侧。
这位擅长因果术法的金仙正低头拨弄罗盘,指尖的灰雾凝成锁链,链身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
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被网住的猎物,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林渊的眼神微冷。
他能感觉到那锁链里的时空之力——青冥要将他困在时空缝隙里,慢慢消磨生机。
轮回剑阵虽强,可他现在灵气枯竭,九狱塔又因强行运转第八层而陷入沉寂……
“白芷。”林渊突然开口。
他望着那位白衣金仙,眼底的痛惜与挣扎与她如出一辙,“风无痕前辈还说过什么?”
白芷的手指猛地一颤。
光网瞬间消散,她望着林渊怀里的墨寒,又望着青冥手中的锁链,突然转身背过身去:“我什么都没听见。”
玄阳的脸色彻底黑了。
他重新凝聚火焰长枪,枪尖直指林渊咽喉:“白芷!你敢抗命?”
白芷没有回答。
她的银铃重新在腕间响起,这次的铃声却比任何时候都轻,轻得像一句无声的告别。
林渊低头,将轮回剑塞进墨寒手里:“拿着。”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九狱塔第八层的封印突然发出轰鸣——哪怕透支本源,他也要先解决青冥的因果锁链。
青冥的手指在罗盘上重重一按。
灰雾锁链突然暴涨,像毒蛇般缠向林渊的脚踝。
林渊抬头,望着那锁链逼近的轨迹,眼底的冷意化作刀锋。
青冥的青铜罗盘在掌心转出幽光,灰雾锁链裹着扭曲的因果符文缠向林渊脚踝时,林渊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锁链里流转的时空之力——一旦被缠住,便会被扔进某个静止的缝隙,直到生机耗尽。
而此刻他的灵气只剩最后一缕,九狱塔第八层因方才强行运转正泛着灼痛,像被火钳烙着识海。
“墨寒的血还没凉。”林渊喉间泛起腥甜,视线扫过怀里染血的护法。
墨寒的睫毛在颤动,每一丝呼吸都像在刮擦碎瓷,“不能让他的命白搭。”
他的手指突然按在眉心。
轮回剑的剑鸣穿透血肉,在识海里炸响。
九狱塔第八层的封印“咔”地裂开一道细缝,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水倒灌——前世在古魔渊里与魔主同归于尽时的决绝,今生结丹夜跪坐崖顶看星坠的孤勇,未来某刻站在混沌海边缘,面对天道法则时那柄贯穿星河的剑势。
“轮回领域,开。”林渊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却让整片荒原的风都为之一滞。
虚空中泛起三道涟漪。
第一道涟漪里走出个穿粗麻短打的剑修,腰间悬着锈迹斑斑的铁剑,眼角有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旧疤——那是林渊前世在末法时代的模样,曾为护一村妇孺独战十七位筑基修士,最后被斩去一臂;第二道涟漪里是个玄衣青年,发间扎着褪色的蓝布带,正是林渊三年前在灵界反抗军时的身影,那时他刚化神,为救被镇压的凡人,硬抗过三道雷火劫;第三道涟漪最淡,却最刺眼——那是个白衣人,周身缠着混沌雾气,眼神像淬了冰的星子,手里的剑不是轮回剑,而是一柄由光雾凝成的“天道剑”。
“这是……”白芷的银铃突然炸成碎片。
她望着那三道身影,瞳孔里映出与记忆重叠的画面——风无痕临终前曾握着她的手,说“当三世剑影同现,便是天道囚笼崩裂时”。
此刻她终于懂了,为何仙域要杀林渊杀得如此急切。
“妖法!”玄阳的火焰长枪烧得更旺了。
他能感觉到这三道身影里蕴含的力量,每一道都不比普通金仙弱半分。
枪尖的金焰凝成实质,竟要将整片荒原蒸发:“给我碎!”
林渊却在此时举起轮回剑。
三世剑影同时抬臂,三柄不同的剑势与轮回剑的光刃重叠。
那剑光先是细若游丝,转瞬便暴涨十丈,像把开天斧般劈在因果锁链上。
“咔嚓——”
灰雾锁链碎成齑粉。
青冥的罗盘“嗡”地炸开,碎片扎进他掌心,疼得他踉跄后退三步。
他望着林渊,终于露出金仙不该有的惊恐:“这不可能!炼虚期怎么可能……”
“没有不可能。”林渊将墨寒轻轻放在沙地上,用轮回剑在他身周画了道光痕——这是前世末法时代的护灵阵,能保他暂时不死。
他转身时,三世剑影已分别站在他左右与身后,三股不同的剑意如三条河流汇入他的经脉,连枯竭的灵气都开始翻涌。
玄阳的火焰长枪到了。
金焰裹着焚天之势,要将林渊烧成飞灰。
林渊却不躲不闪,抬手结了个古怪的法印——那是未来那世面对天道时用过的“轮回不灭体”。
他的皮肤泛起青铜色的纹路,胸口的九狱塔印记亮得刺眼,竟生生硬接了这一枪。
“砰!”
气浪掀飞十里黄沙。
玄阳的枪尖陷在林渊左肩,却只刺进三寸。
林渊反手抓住枪杆,轮回剑顺着枪身滑出,“嗤”地一声贯穿了玄阳的左膀。
金血溅在沙地上,烫得地面冒出青烟。
“你!”玄阳的脸涨得紫红。
他活了三万年,头一次被小辈伤成这样。
青冥趁乱要逃。
他刚转身,未来那世的剑影已横在他面前。
光雾凝成的天道剑点在他喉间,凉意顺着经脉直窜后心。
青冥僵在原地,连动根手指都不敢。
只剩白芷。
她的银铃重新在腕间响起,这次的铃声清越如溪。
林渊望着她,突然笑了:“风无痕前辈还说,你本不该困在仙域的规矩里。”
白芷的睫毛抖得像要碎掉。
她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半道法诀,又突然偏了三寸。
那道本该刺向林渊心口的冰箭,擦着他耳畔扎进沙里,震起一片尘烟。
“我只是……”她望着林渊身后的三世剑影,声音轻得像叹息,“想看看,变数能走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