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老城区还浸在雾里,青石板路泛着潮气,两侧的木结构老房挂着褪色的灯笼,昏黄的光透过薄雾,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吴起灵踩着积水走过巷口,蓝夹克的袖口沾了些夜露,手里的黑渊秦皇剑鞘随着步伐轻晃,剑身在鞘中隐隐发热——这是周遭有阴气聚集的征兆。
“就是这儿了。”韩舒芙停在一栋爬满爬山虎的二层小楼前,指尖划过门牌上模糊的“陈家皮影戏”字样,“报警的是邻居,说这三天夜里总听见楼里有唱戏声,调子怪得很,像是哭丧。”
她侧身看向吴起灵,月光刚好落在他握着剑柄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层薄茧,是常年练剑和格斗磨出来的。上次在墓园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此刻看着他紧绷的侧脸,韩舒芙莫名觉得安心。
“民间的鬼,大多缠着执念。”吴起灵推了推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旧响,混着屋里飘来的檀香味,“皮影戏班的鬼,多半跟没唱完的戏有关。”
屋里比外面更暗,正厅摆着个落满灰尘的皮影戏台,竹架上挂着十几个皮影人偶,有穿龙袍的帝王,有披铠甲的将军,个个眉眼精致,却在昏暗里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起灵,你看这个。”韩舒芙指着戏台角落的木箱,箱盖敞着,里面堆着些泛黄的戏本,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写着《霸王别姬》,纸页边缘沾着暗红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
吴起灵刚要伸手去拿,黑渊秦皇剑突然“嗡”地一声震颤起来。他猛地后退,将韩舒芙护在身后——戏台中央的皮影帝王竟自己站了起来,竹制的关节咔嗒作响,背后的烛火恰好照亮它的脸,眼窝处贴着的黑纸突然渗出墨汁,顺着脸颊往下淌,像在流泪。
“是‘戏煞’。”吴起灵低声道,握紧了黑渊秦皇剑,“民间传说里,没唱完压轴戏就横死的戏子,怨气会附在皮影上,半夜出来找替死鬼补完戏。”
话音未落,皮影帝王突然张开嘴,发出尖锐的唱腔,调子果然像邻居说的那样,一半是戏腔,一半是哭嚎。随着唱腔,竹架上的皮影人偶全活了过来,有的提着长枪,有的摇着折扇,齐刷刷地转向两人,纸糊的眼睛里透着绿光。
“起灵小心!”韩舒芙拽了拽他的蓝夹克,却见他已经冲了出去。
吴起灵没拔剑,而是侧身避开皮影将军刺来的长枪,左手抓住枪杆猛地一拧,竹制的枪身瞬间折断。这是他最擅长的格斗技巧,借力打力,对付这些没实体的邪祟反而更有效。他一脚踹向戏台边缘,皮影帝王被震得踉跄后退,他趁机欺身而上,手肘顶住对方的脖颈——虽是皮影,却被这一下撞得散了架,竹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还没完。”吴起灵突然转身,黑渊秦皇剑出鞘半寸,剑光扫过右侧的立柱。只听“嗷”的一声惨叫,一个披凤冠霞帔的皮影贵妃从柱后摔了出来,胸口被剑气划开一道口子,流出黑色的汁液。
韩舒芙看着他利落的动作,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民间的鬼不像荒村那些大邪祟,手段阴损却没章法,拼的就是反应和速度。此刻他在皮影堆里穿梭,蓝夹克的衣角翻飞,时而挥拳,时而侧踢,竟比戏台上演的武戏还要精彩。
“集中精神!”吴起灵突然喊了一声,同时将一把竹片踢向她脚边,“这些皮影怕阳气,把烛火灭了!”
韩舒芙立刻反应过来,抓起桌上的茶杯泼向烛台。火苗“滋”地一声熄灭,屋里顿时陷入黑暗。果然,皮影人偶的动作慢了下来,纸糊的身体在月光下泛着灰白,像是失去了力气。
“就是现在!”吴起灵抽出黑渊秦皇剑,剑身的麒麟血纹路在黑暗中亮起红光。他一剑劈向竹架,剑气带着镇邪之力横扫而出,所有皮影人偶瞬间被震碎,纸片纷飞中,一个半透明的人影从碎片里飘了出来。
那人影穿着戏服,脸上带着油彩,依稀能看出是个年轻女子的模样。她望着地上的戏本,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哭声里全是委屈:“我的戏……还没唱完……”
“你是陈家班的压轴花旦,三年前在台上突发心梗去世的,对吗?”韩舒芙想起查过的资料,声音放软了些,“你的《霸王别姬》,台下观众都记着呢。”
人影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他们说……我死在台上不吉利,把我的戏服烧了,把皮影扔了……没人记得我唱到哪了……”
吴起灵收起黑渊秦皇剑,剑鞘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他看着那抹虚影,忽然道:“执念太深,反而成了自己的枷锁。你看这戏本。”他捡起地上的《霸王别姬》,翻开最后一页,“你去世那天,刚好唱到虞姬自刎,这本戏,其实已经完了。”
人影愣住了,缓缓飘到戏本前,手指穿过纸页,像是在触摸熟悉的字句。过了许久,她忽然笑了,油彩剥落的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是啊……早就完了……”
随着笑声,人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月光里。屋里的檀香味淡了下去,只剩下陈旧的木头味,那些破碎的皮影再也没动过。
韩舒芙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吴起灵,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手。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灭烛火时被烫到了,指尖红了一片。
“怎么不早说?”吴起灵皱起眉,拉过她的手就往屋外走,“老城区有个草药铺,老板配的烫伤药很管用。”
他的手掌比她大得多,带着常年握剑的温度,轻轻包裹着她的指尖。韩舒芙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任由他拉着穿过雾气弥漫的小巷,蓝夹克的衣角偶尔扫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微麻的痒。
草药铺的老板是个白胡子老头,见吴起灵熟门熟路地拿药,忍不住打趣:“小吴又帮人驱邪啊?这位姑娘是……”
“朋友。”吴起灵说得干脆,却在低头给她涂药时,耳根悄悄红了,“忍着点,有点疼。”
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像有电流窜过。韩舒芙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刚才他在戏班里护着自己的样子,轻声道:“起灵,你好像很懂民间这些说法。”
“以前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净遇着这些事。”吴起灵涂完药,用纱布轻轻裹好她的手指,“民间的鬼,说白了都是些没放下的人。不像血契书那些邪祟,生来就为了害人。”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她,月光从药铺的窗棂照进来,刚好落在他眼里:“不过以后遇到这种事,别自己来。民间的鬼再弱,也可能藏着别的凶险。”
韩舒芙点点头,看着自己被裹好的手指,忽然笑了:“有你在,我不怕。”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吴起灵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已经转身去付钱,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走回巷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晨雾渐渐散去,老房的屋檐滴着水,打在青石板上叮咚作响。韩舒芙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忽然道:“起灵,等这事结束了,你能不能……陪我去看场皮影戏?”
吴起灵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蓝夹克的领口被风吹得动了动:“好。”
他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突然觉得胸口的麒麟血都变得温暖。或许民间的鬼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人心底的执念。而此刻,他心里的那份执念,似乎也随着朝阳升起,变得越来越清晰。
巷口的灯笼还亮着,昏黄的光里,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碰在一起,又随着脚步轻轻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