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老城区,青石板路上还积着昨夜的雨水。吴起灵将蓝翔夹克的拉链拉到顶,遮住半张脸,脚步停在一家挂着“永吉纸扎铺”木牌的店面门口。
这家店藏在两条巷子的夹角处,周围都是拆迁留下的断壁残垣,唯独它像块顽固的补丁,在废墟里透着诡异的生气。昏黄的灯泡悬在门楣下,光线勉强照亮积灰的玻璃窗,里面陈列着一排排纸人纸马,红的绿的纸衣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一群站着的影子。
“就是这里?”韩舒芙的声音压得很低,她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赤脚踩在微凉的石板路上,黑色长裙的裙摆沾了些泥点。半小时前,特勤队传来消息,近一周失踪的五个流浪汉,最后出现的监控画面都指向这条巷子。
吴起灵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玻璃窗上的倒影。韩舒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玻璃映出的店铺里,本该空无一人的柜台后,坐着个穿寿衣的老太太,正对着他们咧嘴笑。
“里面有人。”韩舒芙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吴起灵给她的护身符,“但我们刚才看进去的时候,明明没人。”
吴起灵的指尖在秦皇剑-红焰麒麟的剑柄上轻轻敲了敲,剑身传来微弱的震颤。他能闻到空气里混杂着的香烛味和腐臭味,还有一种更淡的、属于阴煞的腥气,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
“不是人。”他推开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惨叫,门上的铜铃没响,反而掉下来半片锈蚀的铜屑,“是纸人变的。”
店里比外面更冷,光线昏暗,几排货架上摆满了纸扎的祭品:彩电、汽车、手机,甚至还有纸扎的银行卡,上面用金粉写着“冥府银行”。最里面的货架上立着十几个纸人,男女老少都有,穿着鲜艳的纸衣,眼睛是用黑墨点的,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柜台后的老太太还坐在那里,脸上的皱纹像纸糊的一样僵硬,见他们进来,慢悠悠地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两位要点什么?刚扎好的童男童女,纸衣是用朱砂染的,走夜路不怕撞邪。”
她的手搭在柜台上,韩舒芙才发现那不是活人的手——皮肤是蜡黄色的,指关节处有明显的褶皱,像是用皱纹纸一层层糊起来的。
“我们找人。”吴起灵的目光扫过货架,最终落在最里面一个穿蓝布衫的纸人身上,那纸人的脸型和失踪名单上的第一个流浪汉有七分像,“最近有没有看到几个流浪汉来过这里?”
老太太咧嘴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窟窿:“流浪汉?他们都在后面呢,等着穿新衣服上路呢。”
话音刚落,货架上的纸人突然齐刷刷地转了转头,黑墨点的眼睛同时看向韩舒芙。她后背一凉,下意识退了半步,撞在吴起灵身上。
“别怕。”吴起灵的声音很稳,他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这些都是用活人阳气扎的,没什么厉害的。”
他突然冲向柜台,老太太的身体猛地向后倒,化作一堆散落的纸灰。柜台上的账本哗啦啦自动翻页,最后停在一页空白处,墨迹凭空浮现,写出五个名字——正是那五个失踪的流浪汉。
“后面有问题。”吴起灵掀开柜台后的布帘,露出一扇通往后院的小门,门把手上缠着黑色的布条,“煞气是从这里来的。”
后院比前店更阴森,墙角堆着十几个纸人,都用黑布蒙着头。正中间有棵老槐树,树干上钉着七根桃木钉,每根钉子上都挂着一件沾血的衣服。
“他们把活人钉在树上,用鲜血和阳气喂养纸人。”吴起灵的眼神冷了下来,秦皇剑-红焰麒麟在鞘中发出嗡鸣,“这些纸人吸收了足够的阳气,就能变成替身,替某些东西挡灾。”
韩舒芙蹲下身,看着地上散落的纸片,突然发现上面印着奇怪的符号:“这是……镇魂符?但画法是反的,变成招邪符了。”
“有人在故意搞事。”吴起灵走到老槐树下,伸手摸向一根桃木钉,刚碰到钉子,周围的纸人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黑布从头上滑落,露出下面用稻草扎的身体,和脸上用朱砂画的诡异笑容。
“起!”
不知是谁在暗处喊了一声,纸人们突然伸出纸糊的手臂,齐刷刷地抓向两人。吴起灵将韩舒芙护在身后,抽出秦皇剑-红焰麒麟,赤红的剑气瞬间扫过,将最前面的几个纸人劈成碎片。
纸人的碎片落在地上,突然冒出绿色的火苗,烧得很快,却没留下任何灰烬,反而在地面上画出一个个黑色的圈。
“别踩那些圈!”韩舒芙认出那是困阵的阵眼,“踩进去会被煞气困住!”
吴起灵点头,脚下发力,踩着货架的边缘跃起,避开地面上的黑圈。他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道红光,剑气所过之处,纸人纷纷碎裂,但碎裂的越多,从后院角落冒出来的纸人就越多,仿佛无穷无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韩舒芙从包里掏出一叠黄符,用打火机点燃,“这些纸人怕阳气,我用符火引开它们,你去拔桃木钉!”
符火燃起金色的火焰,纸人们果然被吸引,纷纷转向韩舒芙的方向。吴起灵趁机冲向老槐树,刚要伸手拔钉子,树干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树皮裂开一道道缝隙,里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在流血。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树里传来,树干上突然伸出无数只手臂,抓住了吴起灵的脚踝。那些手臂冰冷僵硬,指甲又尖又长,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
“该死!”吴起灵低头,看到手臂的主人——是五个面色青紫的流浪汉,他们的身体被嵌在树干里,眼睛瞪得滚圆,显然是被活生生钉进去的。
“他们还没死透!”韩舒芙看得心惊,符火差点从手里掉下去,“树在吸收他们的生命力!”
吴起灵咬了咬牙,运转麒麟血的力量,赤金色的光芒从体内涌出,顺着脚踝传到那些手臂上。嵌在树里的流浪汉发出痛苦的呻吟,抓着他脚踝的手松了些。
“红焰,破!”
他将秦皇剑-红焰麒麟刺入树干,赤红的剑气在树身里炸开,树皮碎片四溅。钉在树上的桃木钉被剑气震得松动,其中一根“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随着第一根钉子落地,树里的嘶吼变得更加凄厉,嵌在树干里的流浪汉身体开始抽搐,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
“还有六根!”韩舒芙一边躲避着纸人的攻击,一边大喊,“我看到钉子上有符!拔的时候用剑挑掉符纸!”
吴起灵点头,挥剑斩断缠上来的手臂,同时注意到剩下的桃木钉上都贴着黄色的符纸,上面画着和地上黑圈一样的符号。他用剑尖挑起一张符纸,符纸接触到剑身上的红焰,立刻冒出黑烟,化作灰烬。
随着符纸被烧毁,桃木钉失去了力量,被他轻易拔出。每拔一根钉子,树里的嘶吼就减弱一分,嵌在里面的流浪汉气息就平稳一分。
当最后一根钉子落地时,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然后像融化的冰块一样开始萎缩,最后变成一截焦黑的木头。五个流浪汉从树里倒出来,虽然虚弱,但都还活着。
周围的纸人失去了力量来源,纷纷瘫软在地,变成一堆普通的纸浆。
韩舒芙松了口气,走到吴起灵身边,看到他手臂上被掐出的血痕,眉头又皱了起来:“又受伤了。”
“小伤。”吴起灵收起秦皇剑-红焰麒麟,看向后院角落那扇紧闭的小门,“真正的东西在里面。”
那扇门是用黑色的木板做的,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门缝里渗出比之前浓郁十倍的煞气。
“里面是什么?”韩舒芙的声音有些发紧。
吴起灵的眼神沉了下来:“能操控纸人、用活人养煞的,只有阴司的‘扎纸匠’。但扎纸匠从不干涉阳间的事,除非……”
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除非有人指使。
吴起灵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黑色的小门。门后没有想象中的邪祟,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正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纸扎的灯笼,灯笼里点着一盏绿色的灯,照亮了墙上贴着的一张纸。
纸上用朱砂画着一个符号,韩舒芙看到那符号,脸色骤变:“这是……黑袍人的标记!”
吴起灵的拳头攥紧了,秦皇剑-红焰麒麟再次发出嗡鸣。从水煞王到扎纸匠,黑袍人的影子无处不在,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灯笼里的绿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噗”地一声灭了。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外面街道上的霓虹灯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我们得尽快找到黑袍人的老巢。”韩舒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在用邪祟做实验,再这样下去,整个城市都会有危险。”
吴起灵点头,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纸扎的灯笼。灯笼的纸面上,除了黑袍人的标记,还有一行小字,是用针孔扎出来的:
“下一个,殡仪馆。”
他将灯笼捏碎,转身走向前店:“先把这些流浪汉送去医院,然后去殡仪馆。”
韩舒芙跟上他的脚步,看着他蓝翔夹克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带着一身伤的驱魔师,肩膀上扛着的东西比她这个集团总裁还要重。
走出纸扎铺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雨停了,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混杂着淡淡的纸灰味。吴起灵抬头看了看逐渐亮起来的天空,握紧了手中的秦皇剑-红焰麒麟。
不管黑袍人在策划什么,他都会一剑劈开。为了这座城市,也为了身边这个愿意跟着他在污水管道和纸扎铺里奔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