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魂显化的神圣光焰渐渐散去,那浩瀚威严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却,重新归于大地深处沉眠。
广场上,只留下中央仍在熊熊燃烧、却已恢复正常的圣火盆,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龙威与刺鼻的焦糊、血腥气味,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并非幻觉。
伤者的呻吟、失去亲人的悲泣、以及救援人员急促的呼喊,取代了昨夜的欢歌笑语,构成了一曲沉重而悲伤的黎明序曲。
悬浮于空的凤凰——赤丹,周身璀璨的神光如百川归海般收敛,庞大的神圣身躯在夺目的光辉中迅速缩小,最终又变回了那只圆滚滚的小红麻雀,它扑棱着翅膀,精准地落回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广场边缘一处断裂灯柱上的索蕾娜肩头。
它的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索蕾娜的脸颊,发出几声细微却带着明显邀功意味的“啾啾”声,似乎在抱怨刚才那一下驱散魔气、加强龙魂消耗了它不少本源能量,急需大量好吃的才能补回来。
【知道了,回头给你找些蕴含火精的灵果。】
索蕾娜安抚着这个小吃货兼大功臣,目光却沉静地投向那三根缓缓飘落、闪烁着不祥幽蓝魔光的羽毛和那张兀自旋转不休、印着扭曲笑脸的卡牌。
萨尔德加缪虽被龙魂击退,但他留下的这些东西,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诡异波动。
花时同醉的身影如同被风吹起的柳絮,轻飘飘地落在她身旁不远处,衣袂在晨风中微微飘飞,脸上那惯常的浪荡笑意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与探究。
他摇着不知何时又摸出来的玉骨折扇,但扇面并未完全展开,更像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他的视线紧紧锁定了那几件“礼物”。
“啧啧,疯帽子出品,必属‘疯’品。”他开口,语气试图恢复往日的轻佻,却难掩其中的审慎,“这家伙虽然脑子不正常,但手艺和力量却是实打实的诡异难测。这三根‘心绪羽’,可是在魔族黑市上都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同时也是能要人命的玩意儿。”他用扇尖虚指那幽蓝的羽毛,“它们能无限放大并扭曲佩戴者内心深处某种最强烈的情绪或执念——无论是滔天的恨意、极致的爱恋、对力量的渴望还是无法释怀的恐惧。
用之正,或许能借此照见本心,以极端情绪为磨刀石,淬炼意志,甚至突破心境瓶颈;但用之邪,或心志稍有不坚,便极易被其奴役,堕入偏执疯魔的深渊,沦为只知追逐那一种情绪的可怜傀儡,最终彻底燃烧殆尽……说是淬炼心神的宝药,实则更是穿肠腐骨的剧毒。”
他的目光又转向那张仍在缓缓旋转、笑脸蠕动的卡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至于这张‘疯笑牌’……更是麻烦透顶。捏碎它,据说能无视距离,直接将那位‘疯帽子’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召唤过来,‘帮’你一次忙。但代价嘛……呵呵,”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他会不会帮你,帮到什么程度,是全看你顺眼顺手拉你一把,还是觉得‘帮忙’把你彻底弄死也算一种‘解脱’式的终极帮助,亦或是纯粹觉得过来看看热闹、顺手捣个蛋、让你本就糟糕的处境雪上加霜更有趣……那就全看他当时那无人能懂的心情了。这玩意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包装精美的灾难盲盒,赌性极大。”
他嘴上说着麻烦与警告,眼神深处却闪烁着一种属于顶级巫师和研究者的、见到稀有且蕴含奇异法则造物时的浓厚兴趣与……一丝被谨慎压制的跃跃欲试。
疯子的思维难以揣度,但疯子的造物往往打破了常规认知,蕴含着扭曲而强大的力量法则,这对于某一类人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索蕾娜安静地听着,绝美的面容上平静无波,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
她强大的神识早已感知到那三根羽毛内部扭曲情绪法则的诡异结构,以及那张卡牌上附着的、极其隐晦却坚韧无比、连接着遥远未知处的空间召唤印记。
这种东西,确实极符合那个疯癫黑精灵的行事风格。
“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礼物’?”花时同醉侧过头,看向索蕾娜,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语气像是随口一问,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与好奇。
他心知肚明眼前这位“银发红裙的E班武技生”底细深不可测,更亲眼见识了那瞬间笼罩全城、稳定局面的庞大结界和那只伪装成麻雀的真凰显圣,但他极其聪明地选择不去点破,依旧维持着那种“我知道你很不简单但我就不明说”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索蕾娜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白皙的掌心向上。
那三根幽蓝的羽毛和那张诡异的卡牌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轻飘飘地落入她手中。
羽毛触手冰凉,仿佛凝结着最深沉的负面情绪,却又隐隐发烫,有无数细微的情绪尖刺试图钻入皮肤,蛊惑心神;卡牌则传来一种轻微的、类似心脏搏动的生命力感,那扭曲的笑脸似乎转动着眼珠,与她对视。
“危险的东西,未必全无用处。”索蕾娜淡淡开口,声音清冷。
她指尖泛起一丝微不可察、却蕴含着至高法则意韵的灵光,如同世间最精密的刻刀与最坚固的锁,瞬息之间便在每根“心绪羽”最核心的符文节点上,打下了数个层层嵌套、玄奥无比的禁制符文,将其那无时无刻不在外放、蛊惑人心的力量彻底封印、隔绝。
幽蓝的魔光瞬间黯淡下去,变得内敛,看起来就像是三根材质特殊、颜色罕见的漂亮羽毛,再无之前的邪异。
“暂时封存,或许将来某些特殊场合,能用得着。”她随手将变得人畜无害的羽毛收入袖中某个内袋。
至于那张“疯笑牌”,她的指尖凝聚起一丝更加强大的力量。
花时同醉眉梢微挑,以为她要当场毁掉这个极度危险的召唤物,以绝后患。
却见索蕾娜并指如刀,并未摧毁卡牌本身,而是以指代笔,在那卡牌背面空白处,以及卡牌内部那复杂的召唤印记核心处,快速刻画了两个截然不同却又相辅相成的繁复银色符文。
符文光芒一闪,便彻底融入卡牌结构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卡牌上扭曲的笑脸似乎僵硬凝固了一瞬,那股诡异的搏动感也彻底消失,变得如同最普通的金属卡牌,死气沉沉。
“加了道锁和一道反向追踪印记。”索蕾娜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免得被不相干的人无意间捏碎,平白惹来麻烦。也顺便……留了个后手。”她也将这张被加了双重保险、甚至可能反坑原主人一把的卡牌收了起来。
花时同醉看着她这一系列行云流水、举重若轻的操作,尤其是那瞬间封印“心绪羽”和修改“疯笑牌”法则结构的手法,其中所展现出的、远超他理解的法则掌控力和能量控制精度,让他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底那点关于对方实力深度的评估又一次被无声地刷新。
这甚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传奇强者能做到的,那是一种近乎于“道”的运用。
他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笑嘻嘻地凑近一步,扇子掩住半边脸,做出说悄悄话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哎呀呀,索蕾娜同学真是……深藏不露啊!刚才那个结界,啧啧,覆盖全城,瞬发而成,稳如磐石,真是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要不是你及时出手,昨夜这扶摇城的伤亡恐怕就难以估量了。回头我可得跟楚天舒那老家伙好好说道说道,必须给你记个天大的功劳!说不定还能诓……呃,申请点特殊奖励给你?”
索蕾娜瞥了他一眼,对他那点“试探”与“示好”的小心思洞若观火。
“恰逢其会,举手之劳。”
她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花院长若是眼下无事,还是先去协助官府安抚民众,清剿城中可能残留的魔物为好。我想,经历昨夜大变,扶摇城的官府和守军此刻必定忙得焦头烂额,正需要圣灵会‘德高望重’的您的指引和协调。”
她一句话就把皮球轻巧地踢了回去,点明他现在该干的正事和所处的身份位置,同时也委婉却明确地暗示自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更不需要什么功劳。
花时同醉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尴尬,哈哈一笑,扇子“啪”地一合:“说得极是!救死扶伤,安抚民心,稳定秩序,乃是我辈职责所在!岂能在此闲聊?那……索蕾娜同学,你自己多加小心,咱们……莫兰学院再会?”
他最后一句拖长了调子,带着明显的暗示和期待,似乎很想知道她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以及回到学院后又会是怎样有趣的光景。
索蕾娜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花时同醉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掠向仍在忙碌混乱的广场中心,声音朗朗传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调度幸存下来的修炼者、官府人员以及军队,效率高得惊人,瞬间展现出了圣灵会院长级人物应有的手腕和能力。
索蕾娜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满目疮痍、悲声四起的广场,微微叹了口气,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她肩头的赤丹也安静了下来,小眼睛看着下方的景象,难得没有吵闹。
她转身,身影悄然融入尚未完全散去的晨雾与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o?^ ?
经历了一夜惊魂与悲恸的扶摇城,笼罩在一片沉重而压抑的氛围中。
阳光努力地穿透云层,却仿佛无法彻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悲伤与恐惧。
街道上行人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面带忧戚。
官府发布的安民告示贴在显眼处,军队和修炼者小队仍在四处巡逻,仔细清理着昨夜留下的战斗痕迹和顽固的魔气污染,试图尽快恢复城市的秩序与生气。
索蕾娜结算了房钱,平静地走出了暂住的客栈。
她依旧是一身简便的旅人装束,银发简单束在脑后,那身红裙在略显灰暗的街道上依旧醒目,却不再带有节日的欢快,反而像是一抹沉淀下来的、带着力量的色彩。
在城门口,她意外地遇到了眼圈微红、明显睡眠不足却强打精神的白婉柔。少女似乎特意等在这里。
“索姐姐!你……你要走了吗?”白婉柔跑上前,语气充满了不舍、后怕,还有一丝经历巨变后的成长。
昨夜的恐怖经历对她来说冲击巨大,而索蕾娜的存在和最后那稳定人心的结界——她虽不明就里,却本能觉得与索蕾娜有关——让她在恐惧中抓住了一丝安心。
“嗯,旅途尚未结束。”索蕾娜温和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少女略显苍白的脸,“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白婉柔用力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家里人都没事,就是……就是昨天太吓人了……姐姐,谢谢你……昨天……”
她虽然没看清全部过程,但也隐约猜到是索蕾娜和后来出现的那位漂亮公子救了大家,尤其是最后那温暖的光芒和凤凰的鸣叫。
“好好修炼,稳固心境。力量的意义,在于守护。”索蕾娜拍了拍她的肩膀,留下一句简洁却意味深长的叮嘱,没有过多的安慰,转身从容地走出了城门。
白婉柔站在城门口,一直望着她那抹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消失在官道的拐角,才用力擦了擦眼睛,眼神中的彷徨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
她要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强到在面对灾难时不再只能无助地恐惧。
索蕾娜沿着略显冷清的官道前行,步伐看似悠闲不快,却暗合缩地成寸的玄妙,一步数丈,迅速将笼罩在悲伤中的扶摇城远远抛在身后。
肩头的赤丹开始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不停地用喙啄她的头发,催促着她赶紧兑现加餐的承诺。
她无奈地笑了笑,正打算偏离官道,找个清静又有火系灵物的地方满足这个小吃货,前方路旁的一个简易茶棚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却让她脚步微微一顿。
池晏殊依旧穿着那身月白云纹锦袍,却毫无形象地趴在简陋的木桌上,脑袋枕着手臂,似乎……在补觉?
他身边随意放着一个不大的行李包袱,像是也要远行的样子。
晨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几分难得的安静,与他平日那副懒散倨傲的模样有些不同。
听到近乎无声的脚步声接近,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露出一双带着惺忪睡意的眸子。
看到索蕾娜,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随即又迅速变回那副百无聊赖、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哟,好巧啊……你也这么早出来‘逃难’?这扶摇城昨晚闹得鸡飞狗跳,睡个安稳觉都不成,真是烦死了……”
索蕾娜:“……”这位镇王府二公子,打招呼的方式还是这么别具一格,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欠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