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把整座菱城笼在一层朦胧的灰绿色里。
叶初欹坐在警局外的休息椅,檐角的水滴答滴答砸在积水上,溅起细碎的涟漪。
她抱着臂,整件校服都湿哒哒的黏在身上,抬头看陈江漓的眼神带着谢意,又藏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但是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江漓靠着墙,棒球服被水汽浸得有了些沉色,他抬手抹了把额前濡湿的发,路灯的光透过雨帘打在他脸上,轮廓倒是比平时柔和了些。
他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那石子精准的飞进水坑,溅起的水花碎在雨里:“我不知你在里面,只是这条路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
叶初欹又强撑着扬起下巴“你说重点行不行?铁门拉上,里面什么情况你看得见?” 话音落,她自己先红了耳根——这雨夜里,好像再凶的语气都被淋得软绵绵的。
陈江漓一本正经的开始分析“平时这个点店铺基本上都关门了,今天雨太大,路灯照着铁门拉到底,况且店里的灯还亮着,影子的流动让我感觉不太对劲,我就多留意了一会,后面我打开了手机录像,正好拍到砸的稀烂的桌子之类的,我就去了最近的值班室”他顿了顿,从棒球服服口袋里摸出包纸巾“擦擦?”
对啊,用手机……
叶初欹自嘲一笑自己不该贸然冲进去的。
叶初欹看着他指尖洇开的雨水痕迹,握着拳头的力道松了松,拿过他手里的纸巾。
她捏着纸巾,指腹蹭过纸面的粗糙感,心里像被这雨水泡过的草叶,又痒又软。
她别开脸,望着远处雨幕里模糊的街景。
“你赢了,江少” 她的声音轻得快要被雨声吞没,带着点认命的无奈。
陈江漓望着她微颤的肩,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低笑一声“始料未及的情况罢了,但为了救你,我到现在都没回家,好渴啊,你得请我喝奶茶” 雨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
叶初欹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忍不住想笑出来“小事,你喝什么?我给你点外卖”
“生椰拿铁,少冰,七分糖”
“好”
“那咱两之间的恩怨一笑了之”
叶初欹睫毛上挂着细小的雨珠,眨了眨眼,碎光在她眼底晃,她想起杨暮心,想起那些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过去“杨慕心的事是我的错…我不该针对她的”
终于来了,陈江漓在心里想
“不都说了吗?一笑泯恩仇,真相水落石出就好了”
“嗯…好”
“emm…就是…我还有个事想问你”叶初欹忽然抬起眼,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衬得眼睛亮得惊人。
“什么?”像是猜到她要问什么,陈江漓的心跳有一瞬间漏了一拍。
“你…真的喜欢杨慕心吗?”
陈江漓的心像是被雨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他在心里喟叹,她竟然还在意这个吗。
杨慕心啊…自从分手以后就很少听过这个名字了,但在语文大榜的前十却常常看到。
可都过去了啊……
但不过一场雨,就能把所有假装的平静都浇透吗?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喜欢啊,当然喜欢,但不过都过去了,不是吗?雨总会停的,人也总得向前看。”
叶初欹没说话,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雨打在铁皮上的哗啦声。
“你…为什么这么问?”陈江漓终于坐下歪着头,斜眼看她。
“她是我的初中同学”叶初欹十分平静的说“我们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但就是因为蔡念书,让我误会了她,后来就发生了很多事情”
“否则我也不会转来城中,不会在有勇气去见蔡念书”叶初欹眼里红的很。
“是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吧”陈江漓把碍事的湿发往上撩。
“现在没有了”
陈江漓倒觉得这句话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说得对,他和杨慕心的故事,在这场雨里,也该画上句点了。
叶初欹没再说话,转身往警局里走。
雨声重新填满了空隙,只有她碎碎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
“李局,人没了,死因失血过多。” 一个年轻警察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疲惫“而且他死的很惨…小腹几乎被打穿了,还有眼睛都快掉了出来……”
“指虎的杀伤力太强了。” 李局叹了口气,雨水打湿了他的警帽檐“幸好他没伤害到那个孩子,通知家属吧。”
看到如此惨烈的现场真的不会留下心理阴影吗?年轻警察想着。
“李局,这个人他……” 年轻警察迟疑着说…“他没直系亲属,只有他一个人,在省城的表哥前几天见义勇为也走了”他的话语带着惋惜的意味。
陈江漓和叶初欹靠在不远处的前台,听着他们的对话,叶初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纸巾。
雨还在下,她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照亮了一块。
“唉,那至少也要和那个孩子说一声,去吧”
“那个…”年轻警察斟酌的开口“他抢救无效死亡了…”
蔡念书差点忍不住掉下的眼泪,一拳砸在铁椅子上,他的心情如遭雷劈,心情跌落谷底。
不是说好人会有好报吗?
电视剧果然是骗人的……
“蔡念书?” 陈江漓的声音穿透雨幕,蔡念书愣愣的抬头,雨水夹杂着剩菜散出的异味顺着他的刘海流进眼里,视线一阵模糊。
“是你…校门口那个奇怪的人…”蔡念书看着陈江漓。
“嗯,是我,我想和你商量一点事情”陈江漓大方的承认。
“你救了叶初欹吗”他越过陈江漓去看后面不安的叶初欹。
“怎么?不行?”陈江漓挑眉。
“没有…不是…那个…谢谢…”他释怀的垂下头。
“维修和平饭店的钱我来出,坏人会被法律绳之以法,这个店长你来当。但,请你把这份善良传承下去,好不好?” 陈江漓的声音很轻,也柔的很,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蔡念书心里某个尘封的角落。
尽管还是很失落,但蔡念书吸了吸鼻子,雨水混着他的鼻音“不胜感激。”
“在店里装个监控吧,我会让我的司机时刻看住,有什么情况会及时和我说” 陈江漓伸出手。
“回去休息两天吧,剩下的交给我,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邪恶,为非作歹是他们的风格,但世间也总会有善良,惩恶扬善是他们的天性。所以在黎明的曙光到来之前,请务必保持你的天性,向前看。” 陈江漓拍了拍蔡念书的肩。
属于少年的意气,在这场雨里,好像又回来了。
蔡念书愣愣的看着他,一束光缓缓打在陈江漓身上,就像电影里的主角登场。
随后他笑了,笑着搭上他的手,雨水让掌心的温度格外真切。
他猛地抱住陈江漓,放声抽噎。
“不对啊!陈江漓,传承善良是什么意思?!”
~
警局附近的一家烧烤摊,三人点菜落座。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棚子外的积水映着昏黄的灯。
“离上菜还有一段时间,你要不回去冲个澡?”陈江漓问。
“可是我家离这里有点远”蔡念书扣着手指。
“后边的酒店,去302,房间我开好了”陈江漓指了指身后,随后又递过去一张房卡。
“叶初欹你去不去?303”
“嗯行”
半个小时后……
“那什么,我不太理解,为什么你这么帮我?” 蔡念书抹了把脸,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他还未吹干的发型。
“你死了,她的心也死了。我曾经在寝室的阳台,高声呐喊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就成了一个笑话吗?。” 陈江漓一边倒着不知道哪变出来的酒边轻笑,酒液在杯里晃出细碎的光“况且不论是谁我都会帮的,我的家教让我这么做,用陈江漓的话来说,这叫天性”
“?” 蔡念书疑惑地看着他。
“喝不喝酒?” 陈江漓将刚倒好的酒推过去。
“喂,陈江漓,蹬鼻子上脸?不准喝!” 叶初欹冷冷地看着他。
陈江漓当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勾起唇角“好好好,不喝就不喝嘛,发什么脾气?我去买两杯奶茶,你们坐着聊哈你们聊~” 他转身走进雨里,背影很快被雨水吞没。
“切……” 算他识相,叶初欹撇撇嘴,可心里那点别扭,却像被雨水泡软了。
该说点什么呢……
空气安静得,连雨打在房顶的声音都听得见。
“有时候,我听不太懂他说话,他一直这样吗?” 蔡念书抹了把脸,雨水让他的声音闷闷的。
“是啊,他有神经病,你别理他就好。” 叶初欹接过话,半晌又开口“你害怕吗?”
“什么?”
“就是害怕吗?被那个人用指虎架住脖子的时候。” 叶初欹抽去桌上的纸巾放在手心蹂躏。
“当然害怕,怕死,人的本能嘛。” 蔡念书低下头,轻声说“但更怕见不到你…”
后面的话叶初欹当然没听到,她撩起耳边的刘海,“居心叵测的人类真的很恐怖。”
善良固然重要,但很多时候,不选择它反而轻松。
“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这两天,毕竟很大部分的伤,是我造成的。” 叶初欹盯着蔡念书手臂上留下的窟窿,声音低了下去。
“嗯,不怪你,都是那个人渣的错” 蔡念书咬着牙。
~
周天返校,雨终于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青草味和泥土味。
“薰衣草香真的好重啊,洗衣液放太多了。” 久白秋嗅着手中的校服,眉头微微蹙起。
他看了眼手机:“五点三十六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吃完饭。” 说着,他发出一条消息。
“吃完饭了吗?我现在来送校服?”
“我在美术教室1,你找得到吗?”
“有点难度,我试试。”
“好,我等你。”
胡虞书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天呐,为什么要说我等你啊!太不矜持了吧!
手一快就发了,她欲哭无泪。
胡虞书望着画了一半的美术纸,毫无欲望。
久白秋洗的校服,一定很香吧。
嘿嘿…
“到底在哪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城中这么大?” 久白秋像只迷路的羔羊,摸不着头脑。
“嘿,前面那个bro,你在干嘛?” 祝诚坐在楼梯上,语气随性。
“诶?诚哥?你怎么在这里?” 久白秋只是眨了眨眼。
“你不该惊讶吗?这么冷淡。” 祝诚上前搭上他的肩膀,“刚从美术教室1回来,有个老师叫我送点东西”
“美术教室1?诚哥你快带我去!” 久白秋语气激动。
“这下倒是惊讶了,你小子有什么秘密?” 祝诚挑眉。
“下次一定和你说。”
“我到了。” 消息很快发出。
“来了。” 胡虞书瞬间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因为太匆忙,她又一头撞上了站着的久白秋,她听见他说“小心点。”
空气中发着薰衣草香,只要呼吸就能闻到。
手机的白光照在他侧面,一旁留着下雨打碎的痕迹,微风吹动他额前的刘海,像绿油油的青草,一颦一笑都撩动着她的心弦。
他递过校服,声音夹着无限暖意“给。”
她低着头接过校服,脸唰的红了“谢……谢谢。”
“不是我说,这个美术教室真的很难找诶。” 他靠在墙声线懒洋洋的,语气无限接近陈江漓。
周五陈江漓送他回家,他问:“怎样才能追一个女生?”
他记得那时陈江漓只说了一句话:“要游刃有余,放轻松,别紧张。”
胡虞书抬头,他摇头靠着的地方,是优秀作品的展出,正好靠在了她的作品上。
“你们平时不上美术课吗?” 她说。
“基本不上。” 久白秋浅浅的笑。
怎么办?该说什么……大脑快转啊!
“什么味道?” 她脱口而出“好重的薰衣草香啊,你闻到了吗?”
“哦……” 久白秋尴尬的挠头,“没控制好洗衣液的量,就多倒了一点。”
胡虞书扑哧一下笑出声,半开玩笑道“那我怎么办?会被笑的诶。”
看着迎面递来的校服,薰衣草香直冲天灵盖。
胡虞书装作嫌弃的推开。
久白秋伸手把它往回推“你可以和他们说,是一个帅哥帮你洗的。”
“那以什么名义?” 胡虞书嘴角上扬,攻势继续。
“好朋友。” 久白秋低头对上她的视线“或者说,你想以别的名义?”
胡虞书瞳孔猛得放大,用力转过头“好朋友,就够了。”
江少教的这招真管用。
“好啊,那下次见,好朋友。” 他转身,落日晖光尽数洒在他背影。
“好,下次见……”
小剧场。
“啊!虞书,你去哪了?这个色彩搭配好难!我不会啊!我不会……” 怨念载道的人叫舒灿烂,留着一头大波浪,是个热情洋溢的人。
“你真该好好练练了,我不能永远帮你呐。” 她在舒灿烂旁边坐下。
“好好好,求你啦虞书~最后一次啦~” 舒灿烂从口袋里拿出一瓶养乐多献殷勤。
“最后一次啊。”
“嗯嗯”
“诶?你身上薰衣草香好重呐,喷香水了?”
“别人帮我洗的啦~”
“谁啊?”
“他?” 俩人异口同声。
“哇塞,虞书~”
“久白秋,你鸽我啊!说好了五点半篮球场见的呢。” 京城时间五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陈江漓准时出现在座位上,十分“开心”的把球往地上丢。
“固定刷新的npc吗?准秒出现”方清俞把水杯的放在位置上,瞥了眼陈江漓继续照镜子。
“送东西去了。”
“什么,你别给我整悲伤男主角苦情戏那一套!我!不!接!受!”
“昨天和你说的,胡虞书。”
“怪不得你昨天问我那种问题,为师教的怎么样?”
一下就把球的事抛在脑后了啊……
“军师太帅了!”
“快快,具体说说,到哪一步了?kisskiss?”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