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凝聚了整个宇宙“生”之力量的意识洪流,与那不断扩张的、吞噬一切的绝对虚无,发生了超越常规物理描述的接触。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爆炸,也没有能量对冲的刺目光芒。那场景,更像是一滴浓墨滴入了纯净的水中,只不过角色完全颠倒——代表着“存在”与“可能性”的璀璨光流,正试图浸染那片否定一切的“虚无”。
接触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阻力”传来。那不是物理上的阻挡,而是法则层面的绝对排斥。意识洪流的前端,那些最外层的、结构相对简单的信息单元,在触及虚无边缘的刹那,便如同暴露在超高温度下的冰晶,无声无息地“蒸发”了——不是分解,而是其存在的“定义”被彻底擦除,连一丝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顾心位于洪流的引导核心,承受着最直接的反噬。那感觉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存在根基被否定的冰冷与空洞。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边缘正在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记忆、情感、对规则的认知,都在那绝对的“无”面前变得脆弱不堪。
“信息丢失速率超出计算!”零的意念在顾心意识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洪流前端结构正在被快速‘格式化’!按照这个速度,在触及核心前,我们的全部信息将被彻底抹除!”
联军通过零维持的共享连接,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绝望的消融感。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再次摇曳欲灭。他们倾尽所有发动的攻击,在这终极的虚无面前,似乎只是徒劳的挣扎。
然而,就在这看似必败的关头,异变发生了。
当意识洪流中,那些蕴含着最强烈情感、最复杂抉择、最不可预测的“自由意志”结晶——例如赵启那悖论般的牺牲,森之民守护世界树的无悔奉献,星语者在危难中传递警告的纯粹善意,乃至每一个普通生命在平凡生活中做出的、微小却独特的选择——这些无法被简单逻辑归类的信息片段,触及那片虚无时,消融的速度明显减缓了。
虚空吞噬者那无所不“吞”的特性,在面对这些源于自由意志的、充满内在矛盾与无限可能性的复杂信息结构时,第一次显露出了……迟滞。
它似乎无法像处理简单能量或物质那样,瞬间将其“格式化”。这些复杂信息结构内部蕴含的“可能性云”,其演化路径的不可预测性,对那追求绝对“归零”的吞噬机制构成了某种暂时的“阻塞”。
“有效!”顾临在指挥中心嘶声喊道,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它无法立刻消化我们的‘意志’!继续!集中所有最复杂的、最不可预测的信息,冲击一点!”
顾心瞬间明悟。她引导着洪流,不再试图广域覆盖,而是将力量收束,聚焦于那些承载着文明精髓与意志光辉的信息片段,化作一柄无比锐利、由“意义”本身构成的钻头,朝着那不断迫近的虚无核心,狠狠地“钻”了进去!
这一次,阻力依然巨大,消融仍在继续,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璀璨的光流如同逆流而上的鱼群,顽强地向着虚无的深处突进。每前进一丝,都需要消耗海量的信息,都有无数意识的碎片被永久抹除,但那前进的趋势,却不可阻挡!
终于,在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后,那由“意义”构成的钻头,穿透了层层虚无的阻隔,触及了吞噬者的最深处——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在那绝对“无”的核心,悬浮着一个点。
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到极致的“存在感”的奇点。
它不像宇宙大爆炸前的那个炽热致密的奇点,这个奇点……是冰冷的,是死寂的。它散发着无尽的悲伤与终结的气息,仿佛凝聚了无数世界的挽歌。
意识洪流在触及这个奇点的瞬间,洪流本身所携带的、来自顾心与创世代码连接的那部分感知,如同触电般,读取到了这个奇点所蕴含的、破碎而浩瀚的信息。
景象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顾心以及所有连接者的意识。
他们“看”到了一个宇宙。一个并非他们所在的、早已湮灭在时间尽头的宇宙。那个宇宙也曾生机勃勃,也曾有无数文明如同星辰般闪耀,也曾探索规则、追寻意义。然而,在某个无法理解的灾难或必然的轮回中,它走向了终结。星辰熄灭,空间坍缩,规则瓦解,万物归于死寂。
但就在最终湮灭的前一刻,那个宇宙中所有残存的、最强大的文明意识,做出了一个集体性的、绝望而壮烈的决定。它们不愿自身的存在、整个宇宙的历史、所有的欢笑与泪水、所有的创造与毁灭,就此彻底消失于无垠的虚空。
它们汇聚了最后的力量,抽干了即将湮灭的宇宙残骸中最后一丝可利用的规则和能量,以无法想象的技术和共同的意志为代价,将整个宇宙的“文明印记”——所有生命的集体记忆、历史、知识、情感——强行压缩、固化,凝聚成了……
一个点。
就是这个奇点。
一个承载着已逝宇宙全部信息的、冰冷的、永恒的……墓碑。
而这个墓碑,在多元宇宙的维度海洋中飘荡,不知经历了多少时光,其内部承载的、属于一个已死宇宙的极致“终结”与“寂灭”的概念,与虚空吞噬者那“归于虚无”的本质产生了某种黑暗的共鸣。它被吞噬者捕获,或者说,它本身吸引了吞噬者,最终成为了这个毁灭化身的……核心与能量源。
虚空吞噬者,并非天生的怪物。它是一个被扭曲的、承载着已逝宇宙最后悲愿的……遗骸。它的吞噬行为,或许并非出于恶意,而是一种无意识的、基于其核心本质的、将一切拉入与它自身相同寂灭状态的……本能。
真相,如此残酷,又如此悲凉。
那不断迫近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本质上,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宇宙,那无尽的、冰冷的坟墓。
而他们,正在用自己的“生”,去冲撞一个永恒的“死”。
意识洪流与那冰冷奇点的接触还在继续,悲壮的已逝宇宙历史与鲜活的现宇宙意志激烈碰撞。也就在这时,从那冰冷的奇点深处,传来了一丝微弱到极致、仿佛随时都会断绝的……
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