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不繁迈步向前,脚底踩过碎石与裂土,身后铁牛背着江婉,一步一个脚印跟上。云游子收起铜钱,快步走到范不繁身侧,低声说:“天剑阁不会轻易放我们进去,尤其带着这块碑文。”
范不繁没停步,断剑在手中轻颤,发出低鸣。他声音平稳:“他们拦不住。”
混沌兽走在最前,鼻息喷吐,四蹄踏地无声,却始终盯着前方山门轮廓。月光下,天剑阁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高墙如刃,钟楼悬空,门前石阶层层叠叠,像一道沉默的审判。
山门未开,守阁长老已立于阶顶。灰袍束发,眉骨深陷,目光冷硬如铁。他没说话,只抬手一挥,一道剑意自袖中飞出,在门前横成屏障,灵压逼人。
范不繁停下脚步,抬头直视长老。他身上伤口未愈,血迹干涸在衣襟,气息不稳,却站得笔直。他开口:“我来问一件事。”
长老声音低沉:“天剑阁不接待外人,更不接待带魔气者。”
江婉从铁牛背上滑下,强撑着站稳,从怀中取出残碑拓印,展开举高:“这是初代剑主所留,刻有‘凡尘真意’四字。我们不是来闹事,是来求个真相。”
长老眼神微动,却未松口:“残碑来历不明,拓印真假难辨。退下。”
范不繁没动,断剑嗡鸣声渐响,竟与阁内古钟共鸣,钟声自深处传来,低沉悠远,震得地面微颤。云游子皱眉:“不对劲,这钟……不该在此时响。”
守阁长老脸色骤变,猛地回头望向钟楼方向。钟声未停,反而越响越急,仿佛被什么唤醒。剑阁内剑意暴走,数道剑影自殿内冲天而起,盘旋不落。
赵炎成虚影自钟楼顶端浮现,衣袍翻飞,嘴角带笑:“真是感人啊,拖着残躯也要来叩问真相?可你们知道吗——‘凡尘真意’本就是禁忌之术,是初代剑主背叛五洲后所创。”
范不繁握紧断剑,指节发白:“是不是禁忌,轮不到你定义。”
赵炎成俯视众人,语气轻蔑:“天剑阁藏了千年秘密,你们以为靠一块残碑就能撬开?范不繁,你连九窍都不全,凭什么觉得自己配知道真相?”
江婉咬牙上前一步,声音虚弱却清晰:“因为他敢问,你们不敢答。”
铁牛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站在范不繁左侧,没说话,但身体绷紧,随时准备出手。云游子迅速后退半步,手中铜钱悄然排布,布阵待命。
守阁长老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冷:“天剑阁规矩,非请勿入。再进一步,视为挑衅。”
范不繁低头看了看脚下石阶,又抬头看向长老。他松开断剑,任其悬浮身侧,缓缓跪下,额头触地。
第一叩,额头砸在石阶上,闷响沉钝。
第二叩,血自额角渗出,顺眉骨流下。
第三叩,断剑嗡鸣加剧,与钟声共振,剑阁内剑影乱舞。
赵炎成虚影冷笑:“自残叩门?你以为这样就能感动谁?天剑阁不吃这套。”
范不繁没理他,继续叩首。第四下,第五下,第六下,血染石阶,他动作不停,呼吸粗重却稳定。
江婉想上前,被云游子拉住。她眼眶发红,嘴唇颤抖,却没出声阻止。
第七叩,钟楼震动,古钟裂开一道细纹。
第八叩,守阁长老终于动容,向前半步,欲言又止。
第九叩落下,范不繁额头贴地,血浸透石缝。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我不是来求你们开门,我是来告诉你们——凡尘真意不是禁忌,是答案。我要进天剑阁,揭开正邪同源之秘。若你们拦我,我就用命叩开这扇门。”
钟声戛然而止。
剑阁内剑影齐齐静止,悬停半空。
守阁长老沉默良久,终于挥手撤去剑意屏障。他声音低沉:“进来吧。但记住,天剑阁内,一步错,万劫不复。”
范不繁缓缓起身,血顺着脸颊滴落,他没擦,只转身扶住江婉:“走。”
铁牛跟上,云游子收起铜钱,混沌兽低吼一声,率先踏上石阶。
赵炎成虚影渐渐淡去,最后一句话飘在风里:“你以为进门就是胜利?范不繁,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唤醒什么。”
范不繁没回头,只低声对江婉说:“不管唤醒什么,我都接着。”
江婉靠在他肩上,轻声说:“这次,别再一个人扛了。”
他点头:“好。”
山门缓缓开启,剑阁深处幽暗无光,只有剑影浮动,如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们。范不繁迈过门槛,断剑轻鸣,古钟余音未散,仿佛在回应他的血誓。
云游子低声说:“钟声与你共鸣,不是巧合。”
范不繁脚步未停:“我知道。”
铁牛闷声问:“接下来去哪儿?”
范不繁指向剑阁深处最高处的藏经塔:“那里,有我们要的答案。”
混沌兽突然停下,爪子刨地,冲着右侧偏殿低吼。云游子皱眉:“那边是禁地,历代剑主闭关之所。”
范不繁看了眼偏殿方向,又看向藏经塔,沉默片刻,改了方向:“先去偏殿。”
江婉轻声问:“为什么?”
范不繁说:“钟声因我而鸣,血脉若有呼应,源头不在书卷,而在人。”
守阁长老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向偏殿,没再阻拦。他低声自语:“初代剑主……你留下的因果,终究还是回来了。”
偏殿门前,青铜门环锈迹斑斑,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光。范不繁伸手推门,门纹丝不动。他抬起染血的手掌,按在门上。
血渗入门缝,青铜门环突然震动,发出刺耳摩擦声。门,缓缓开了。
殿内漆黑,唯有一座石像立于中央,面容模糊,手中无剑,却似握着无形之锋。石像脚下,刻着四个字——凡尘真意。
范不繁走进去,断剑自动飞至石像前,悬停不动,嗡鸣不止。
江婉跟进来,轻声说:“这石像……没有脸。”
云游子蹲下查看基座,手指抚过刻痕:“不是没刻,是被人抹去了。”
铁牛站在门口,警惕四周:“没人守这儿?”
范不繁盯着石像,声音低沉:“不需要人守。能走到这里的,要么是自己人,要么……已经死了。”
混沌兽突然冲到石像后方,爪子扒拉地面,露出一块凹槽。云游子凑近看:“像是放剑的地方。”
范不繁走过去,将断剑放入凹槽。
咔哒一声,石像双眼突然亮起微光,整个偏殿震动,墙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剑诀文字,全是“凡尘真意”的演化脉络。
赵炎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石像口中传出:“欢迎回来,继承者。”
范不繁眼神一凛:“你在这儿等我?”
石像嘴角微扬,虽无面容,却似在笑:“不,我在等能唤醒它的人。没想到,是你这个三窍凡骨。”
江婉扶住范不繁手臂:“别听他蛊惑。”
范不繁没动,只盯着石像:“告诉我,初代剑主为何背叛?正邪为何同源?”
石像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因为五洲结界,本就是谎言。”
话音刚落,整座偏殿剧烈晃动,墙壁剑诀文字逐一熄灭,唯有一行字留在最后——真相在剑冢之下。
范不繁拔出断剑,石像双眼光芒熄灭,恢复死寂。
云游子脸色凝重:“剑冢是天剑阁埋剑之地,也是历代剑主陨落后归葬之所。下去,等于闯生死门。”
范不繁收起断剑,转身往外走:“那就闯。”
江婉跟上,轻声问:“你信石像的话?”
范不繁说:“不信。但线索是真的。”
铁牛大步跟上:“我陪你到底。”
混沌兽跑在前面,云游子回头看了一眼石像,低声说:“它没说完的话,可能比说出来的更危险。”
范不繁脚步未停:“再危险,也得走下去。”
他们走出偏殿,守阁长老仍站在原地,见他们出来,只说了一句:“剑冢入口在后山,需三人血祭才能开启。”
范不繁点头:“我们去。”
长老没拦,只补了一句:“剑冢之下,有去无回。你们确定?”
范不繁看了眼江婉,又看了眼铁牛和云游子,最后点头:“确定。”
长老让开路,指向后山方向:“走吧。天剑阁,不拦寻死之人。”
范不繁带队前行,没人回头。
后山雾浓,山路陡峭,剑冢入口隐于崖壁之下,石门紧闭,门上刻着三个血槽。
范不繁第一个割破手掌,血滴入槽。铁牛二话不说,划开手臂。云游子犹豫片刻,也割开指尖。
血槽注满,石门缓缓开启,阴风扑面,寒意刺骨。
江婉站在门口,没往前走。范不繁回头:“你留下。”
她摇头:“我跟你下去。”
范不繁皱眉:“下面凶险未知,你心灯不稳,不能冒险。”
江婉直视他:“正因为凶险,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范不繁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好。一起。”
四人踏入剑冢,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黑暗中,无数断剑插在地面,剑柄朝天,如墓碑林立。每走一步,脚下都有剑鸣回荡,似哀嚎,似警告。
混沌兽突然停下,冲着前方低吼。前方,一座巨大剑碑耸立,碑上无字,却散发着压迫人心的气息。
范不繁走近,断剑再次嗡鸣,自动飞向剑碑,嵌入碑面中央。
剑碑震动,裂纹蔓延,一道苍老声音自碑中传出:“三窍之体,竟能走到这里……看来,天意如此。”
范不繁抬头:“你是谁?”
声音回答:“初代剑主,也是第一个领悟‘凡尘真意’的人。”
江婉低声问:“你为何背叛五洲?”
剑碑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没有背叛。是五洲,背叛了真相。”
范不繁追问:“什么真相?”
剑碑声音渐弱:“剑冢之下,藏着结界起源……和噬灵教真正的目的。找到它,你才能明白,正与邪,本是一体两面……”
话音未落,剑碑彻底碎裂,化作齑粉。
地面突然塌陷,四人坠入更深的黑暗。
下坠途中,范不繁抓住江婉的手,铁牛拽住云游子,混沌兽在下方咆哮。
黑暗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巨大法阵,阵中悬浮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血色脉络如活物般蠕动。
云游子惊呼:“那是……结界核心?”
范不繁眼神冰冷:“不,那是噬灵教的祭坛。”
心脏突然睁开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赵炎成的声音从心脏中传出:“终于来了,范不繁。我等你很久了。”
范不繁握紧断剑,声音平静:“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
心脏缓缓跳动,声音带着笑意:“逃?我不需要逃。因为这里,是我的主场。”
江婉抓紧范不繁的手,轻声说:“小心,他在拖延时间。”
范不繁点头:“我知道。”
他举起断剑,三色灵光暴涨,直指心脏:“今天,把账算清。”
心脏猛然收缩,血光炸开,整个空间被染成猩红。
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