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消散后,地下空间恢复了寂静,只有那盏巨大的莲花灵灯静静悬浮,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
范不繁和江婉站在原地,一时无言。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震撼,无论是守灯人全族献祭的真相,还是那险些洞开的域外通道,都让他们心绪难平。
范不繁感到经脉中传来阵阵虚脱的刺痛,过度催动凡尘真意的后果开始显现。他拄着拙锋,勉强站稳。
江婉立刻上前扶住他,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那是血脉之力消耗过度的表现。
“你怎么样?”江婉关切地问。
“还撑得住。”范不繁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手中的拙锋上。剑身古朴无华,此刻却感觉重若千钧。“这把剑……里面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江婉的视线也转向拙锋。就在她凝视剑身的时候,眉心那道原本已经平息的血色纹路,再次传来轻微的灼热感。
与此同时,拙锋宽厚的剑柄上,那些一直被认为只是装饰的古老纹路,竟也开始散发出微光,与江婉眉心的灼热感遥相呼应。
“范不繁,你看。”江婉指向剑柄。
范不繁也注意到了这奇异的变化。他将拙锋平举到两人面前。
剑柄上的纹路越来越亮,其图案与江婉眉心的印记完全一致,仿佛是同源而生。
悬浮在空中的灵灯似乎也被这共鸣引动,灯盏表面的莲花纹路流转起来,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将范不繁、江婉和拙锋笼罩其中。
“这感觉……好奇特。”江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剑身。
就在她的指尖与金属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拙锋厚重的剑身不再是冰冷的死物,它仿佛变成了一面流动的镜子。
一片模糊的光影从剑身内部浮现、凝聚,最终形成一个清晰的虚影。那是一个身着古老服饰的高大男子,他手持一柄与拙锋极为相似的重剑,屹立于一片尸山血海般的古战场之上。
他的对面,是翻滚不休、形态扭曲的滔天魔气。
男子毫无惧色,挥剑斩向魔气,剑光过处,邪魔溃散。而男子的腰间,赫然悬挂着一盏莲花状的灯盏,与眼前这盏灵灯别无二致。
“这是……守灯人先祖斩魔的景象?”范不繁震惊地看着剑身上演化的虚影。
江婉没有回答。她的指尖仿佛被吸附在剑身上,无法移开。
当那斩魔的虚影出现时,她的识海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轰然炸开无数记忆的碎片。
不再是旁观者的视角,而是亲历者的感受。
她感到脚下是粘稠的血土,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腐烂的气味。
她看到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更加纤细、却布满力量的手)紧握着一盏散发着温暖光辉的灵灯,灯盏的光芒形成屏障,抵挡着外界魔气的侵蚀。她听到周围是族人的呐喊与牺牲的悲鸣。一个沉重而悲壮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以吾之血,燃灯护世,契约既定,永镇邪魔!”
紧接着,画面切换。
一个昏暗的祭坛,复杂的血色符文在地面蔓延。
她看到年幼的自己(或许是前世的自己)被一位面容模糊的长者牵引着,将一滴鲜血滴入一盏小小的莲花灯中。血脉深处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永远地烙印下来。
最后,所有的碎片汇聚成一个清晰的画面:一个与她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身着圣洁的白袍,眉心灵动地跳跃着与她现在一模一样的血色印记。女子手持灵灯,站在一座高耸的灯塔之上,眼神悲悯而坚定地俯瞰着下方虔诚跪拜的守灯人族群。她是……圣女。
“啊!”江婉猛地抽回手指,像是被烫到一般。
指尖与剑身分离的瞬间,剑身上的虚影和所有涌入脑海的画面骤然消失。
拙锋的光芒迅速收敛,恢复成原本古朴的模样。
灵灯投下的光晕也渐渐散去。
江婉踉跄后退一步,呼吸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那些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带来的冲击远胜于任何肉体上的伤痛。
“江婉!”范不繁急忙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你看到了什么?”
江婉抬起头,望向范不繁,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困惑与探寻,而是充满了某种了悟的复杂情绪,震惊、悲伤、恍然交织在一起。
她的瞳孔深处,清晰地映照出灵灯那温暖而恒定的微光。
“原来……我们早已命运相连。”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范不繁说,更像是对她自己,对她刚刚苏醒的那部分前世记忆的确认。“这把剑,这盏灯,还有我的血脉……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消化着那庞大的信息量,然后继续道,语气变得异常平静和坚定:“那些记忆,是我的一部分。是守灯人圣女的一部分。逃避没有用,我必须直面它们。”
范不繁看着江婉眼神的变化,从最初的慌乱到现在的坚定,他明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她体内苏醒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拙锋,剑柄上残留的温热感仿佛在回应着江婉的决心。
“无论你看到什么,记住,你现在是江婉。”范不繁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前世是过往,今生才是你我正在走的路。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江婉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回拙锋之上。
剑身此刻平静无波,但她能感觉到,在那看似平凡的铁器深处,沉睡着一个与她血脉同源的古老灵魂。
那个斩魔的虚影,或许就是剑灵最初的模样,是守灯人先祖意志的延续。
“这把剑的剑灵,与我的前世息息相关。”江婉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老者消散前说,答案或许在剑本身之中。刚才的共鸣和记忆,证实了这一点。想要真正唤醒拙锋的力量,恐怕需要我以守灯人血脉为引,与剑灵沟通。”
范不繁将拙锋递到江婉面前:“那就试试看。既然命运将我们、将这把剑和你的血脉联系在一起,那么解开谜题的钥匙,一定就在我们手中。”
江婉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她没有再用手直接触碰剑身,而是将掌心缓缓靠近剑柄上那发光的纹路。
她闭上双眼,努力调动着体内那股因觉醒而变得活跃的血脉之力,试图将一丝微弱的意念传递进去。
剑柄上的纹路再次亮起,但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响应了召唤,却又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江婉的眉头微微蹙起,她能感觉到剑内确实存在一个沉睡的意识,但那意识被某种强大的封印所禁锢,她的血脉之力如同溪流撞击巨石,难以深入。
尝试了片刻,江婉收回手,摇了摇头:“不行。感应很模糊,有一层很强大的阻碍。现在的我还无法突破它,或许是我的血脉力量还不够完整,或许是……还缺少某个关键的契机。”
范不繁并没有失望,反而安慰道:“至少我们知道了方向。比起之前毫无头绪,现在目标明确了很多。既然这剑灵与你的前世有关,那么随着你不断接受和融合那些记忆,力量自然会增长。契机,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路上慢慢寻找。”
他的目光扫过这处空旷的地下空间,最后定格在那盏维系着封印的灵灯上。“这里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我们不能久留。邪魔虽然被重新封印,但噬灵教肯定还在四处活动。赵炎成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需要尽快离开,找到铁牛和云游子他们,把这里发现的事情告诉大家。”
江婉表示同意。
守灯人的秘密和拙锋的真相固然重要,但眼前的局势更迫在眉睫。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盏灵灯,感受到一种血脉相连的安宁,仿佛有一位先祖在默默守护。
“我们走吧。”江婉说道,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这条路还很长,但至少现在,我们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范不繁点头,将拙锋重新背好。凡尘真意在体内缓慢流转,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江婉,她的侧脸在灵灯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坚毅。
两人沿着来时的阶梯向上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响。
阶梯漫长,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当他们终于回到湖心岛,重新看到溶洞顶部那些发光的苔藓时,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石碑上的裂缝依然存在,如同一个无声的见证。
范不繁和江婉没有停留,沿着石径快速离开湖心岛,回到了岸边。
溶洞中依旧寂静,但那种被窥视的阴冷感已经消失了。
邪魔的气息被彻底净化,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江婉问道。之前的打斗和逃亡让他们偏离了原本的路径。
范不繁感应了一下体内拙锋传来的微弱指引,又回想了一下之前邪魔追击的方向。“拙锋似乎指向东边。我们来的路上,邪魔也是从那个方向出现的。或许那边有出口,或者……有其他线索。”
两人调整方向,朝着溶洞的东侧谨慎前行。
脚下的路不再平坦,出现了许多碎石和起伏的坡地。
光线也变得更加昏暗,只有拙锋散发出的微光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走了大约一刻钟,前方隐约传来流水声。越往前走,声音越大,空气中湿度也明显增加。
“有地下河。”范不繁判断道。
果然,绕过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后,一条宽阔的地下河出现在他们面前。
河水漆黑,流速缓慢,河对岸是一片深邃的黑暗,看不清具体情况。河岸边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料,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栈道痕迹。
“看来以前有人利用这条河运输东西。”江婉观察着那些木料说道。
范不繁走到河边,蹲下身,用手舀起一点河水。
河水冰凉刺骨,却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灵气。“这水不寻常,里面含有灵气。或许它的源头与灵脉有关。”
就在这时,拙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剑尖明确地指向河流的下游方向。
范不繁和江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与决意。
“下游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范不繁站起身,望向黑暗的河道尽头。
“要去看看吗?”江婉问。
范不繁点了点头:“既然剑指引向那里,很可能与我们寻找的答案有关。小心一点。”
他们沿着河岸,朝着下游方向继续前进。河水无声地流淌,仿佛一条黑色的巨蟒潜伏在黑暗中。
未知的前路,等待着他们的,不知是新的机遇,还是另一场危机。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已做好了准备,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