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世界的崩塌声如惊雷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无数记忆碎片像断了线的雨珠般坠落,闪烁着破碎的光影。
南昭紧紧扶着重伤的楚红绫,昭天印散发出的金光在她们周身撑起一道薄薄的屏障,虽看似脆弱,却顽强地抵御着不断袭来的碎石与黑气。
凌霜华的长剑在浓稠的黑暗中划出一道道清冷的弧光,剑光所至,从裂缝中伸出的黑手便应声而断,动作精准而决绝。
玉临渊悬浮在摇摇欲坠的半空,黑红色的能量在他周身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他的笑声在崩塌的空间里疯狂回荡,带着几分怨毒:“师尊,您总是这样......总是要阻碍我追求真正的力量!”
凌霜华的剑势微微一顿,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痛楚,仿佛被这句话刺中了软肋,但那情绪转瞬即逝,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我教过你,真正的力量,从不该以践踏他人的性命为代价。”
楚红绫咬着牙,艰难地抬起头,背后光翼上的记忆画面再次亮起,光芒虽微弱却异常坚定。
这次显现的,是玉临渊过往种种算计——他如何一步步利用身边每个人的信任,如何在温柔的笑容背后藏着冰冷的筹谋,如何在关切的眼神里埋下致命的毒计。
那些画面清晰得刺眼,将他伪善的面具撕得粉碎。
“南昭,”楚红绫虚弱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用那个......你那个可以同化情绪的能力......”
南昭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缓缓闭上眼睛,掌心昭天印的金光与她心底翻涌的情感彻底共鸣。
这一次,她不再刻意克制,任由那些积压的悲伤、沸腾的愤怒、沉郁的绝望如潮水般奔涌而出。
这并非凌厉的攻击,而是一种全然的理解,一种对玉临渊所有行为背后痛苦与扭曲的彻底感知。
奇妙的变化悄然发生了。
玉临渊周身狂暴的黑红色能量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
那些被他吞噬的魂魄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在能量漩涡里发出此起彼伏的痛苦哀嚎。
一道女子的虚影率先从他体内挣扎而出——那是他第一个杀害的修士,曾是真心信任他的师姐,眉眼间还残留着当年的温柔。
“为什么......”虚影的声音缥缈而破碎,带着穿透灵魂的质问,“我那么相信你......”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无数被害者的虚影接二连三地从玉临渊体内涌出,他们形态各异,却都带着相同的迷茫与痛恨,将他团团围住。
他们并未发起攻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一遍遍重复着生前最后的疑问,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如细密的针,刺向玉临渊最脆弱的心底。
玉临渊脸上终于褪去了所有的傲慢与疯狂,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慌:“滚开!你们都该死!”
可那些虚影却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地将他包裹,最终完全淹没了他的身影。
在无数被害者悲戚或愤怒的注视下,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试图驱散这些纠缠不休的魂灵,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这由自己一手造下的孽债,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凌霜华突然收剑回鞘,剑尖的寒光隐去,她轻声道:“够了。”
她转头看向南昭,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将他带回现世,让他接受应有的审判。”
楚红绫背后的光翼缓缓收拢,流光渐渐黯淡,随着光翼的收起,镜中世界的崩塌竟也慢慢停止了,那些裂开的缝隙不再扩大,摇晃的地面趋于平稳。
那些被害者的虚影化作点点星光,在空中盘旋片刻,最后深深地看了玉临渊一眼,仿佛放下了长久的执念,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玉临渊如断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仿佛魂魄已被抽离。
周身那黑红色的能量彻底散去,露出他原本苍白消瘦的面容,再无半分往日的意气风发。
南昭缓步走到他面前,掌心的昭天印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的光芒,照亮了他失魂落魄的脸。
“你一生都在追求力量,”
她轻声说道,语气里没有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最终却被力量抛弃。这,才是最残酷的惩罚。”
——
晨光熹微,如碎金般轻柔地漫过那座刚历过浩劫的宗门。
断壁残垣间还凝着未散的肃杀,诛魔台四周,身着素色弟子服的身影正默默清理着狼藉的战场,铁铲碰撞碎石的闷响里,不时掺进几声压抑的抽泣——
这漫漫长夜,太多人永远失去了谆谆教诲的师长,失去了并肩作战的同门,连风掠过断檐时,都似裹着化不开的悲戚。
南昭静立在星台边缘,玄色衣袂被晨风吹得微扬。
她垂眸望着下方往来忙碌的人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玉钏,那曾在激战中熠熠生辉的昭天印金纹,此刻已悄然隐入肌理,只在胸腔中情绪翻涌时,才会在锁骨处漾开几缕极淡的金光,转瞬又归于沉寂。
楚红绫提着裙摆,轻步坐在她身旁的青石板上。
昨日舒展如流霞的光翼,此刻收敛成环绕周身的淡淡金芒,像一层温柔的护罩,唯有眉心那枚印记,仍平稳地散着暖光,似在无声安抚着周遭的沉郁。
“那叛宗之人,最终会被如何处置?”
楚红绫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清晨的寂静,尾音还带着未散尽的疲惫。
南昭的目光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寒潭方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凌峰主已亲自下了判决,废去他毕生修为,打入寒潭底,永生永世不得出。”
楚红绫闻言,指尖轻轻蜷缩起来,望着地面上凝固的暗色痕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藏着一丝怅然:
“有时候我总忍不住想,若当初有人能早些察觉他心中的异动,若有人能在他堕入歧途前拉他一把,是不是......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