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弟正低声说着话,就听到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谈笑声由远及近。抬眼望去,只见祖父林昭海正陪着几位族中有头有脸的族老走了过来,其中一位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者,正是刚才说话的那位。
待到他们走近,正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人,目光同时落在了端坐在长桌后、面前铺着红纸和笔墨的林兮瑶身上。
那位被林兮瑶称作“叔爷”的老者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显出明显的不悦,用拐杖顿了顿地,声音带着几分训斥口吻:“胡闹!这登记礼单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往来宾客、礼金数目都需清清楚楚,岂能让一个女娃子在这里掺和!大德啊!”
他身后一个穿着体面些、约莫三十多岁的汉子连忙应声:“爹!”
“你可是去参加过童生试、正经读过几年书的人,去,帮你堂叔家把这事担起来,务必写得清清楚楚,莫要失了体面。”那老头不由分说地吩咐道,随即又转向祖父林昭海,语重心长地说:“昭海啊,可不是我说你,文德如今可是堂堂举人,这是我们林氏一族的大喜事,也是关乎族中体面的大事,你怎么能让一个女娃子抛头露面做这个?一会儿文德的同窗、师长们来了,看到这般景象,该作何感想?女娃嘛,识几个字、会绣花持家就好了,你们怎么还纵着她读书认字、插手这些外头的事?心大了可不好管教,传出去人家也会笑话我们林氏没规矩。”
林兮瑶闻言,却不急不恼,反而扬起一抹天真的笑容,看向那名叫“大德”的汉子:“大德族叔,原来您已经是童生啦!真厉害!侄女之前还听人说,族里这么多年,除了我三叔,连个童生都没出过呢!您是什么时候考中的?这么大的喜事,族里怎么也没摆酒庆贺一下,侄女也好去沾沾喜气呀!”
那老头脸色一僵,立刻呵斥:“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童生是那么容易考的吗?”
林兮瑶故作恍然大悟状,拖长了音调:“哦——原来大德族叔还没考上童生啊!原来只是去参加过那交钱就能报名的童生试啊!听叔爷刚才那口气,侄女还以为族叔早就考上了呢!也怪侄女想岔了,我三叔比大德族叔年纪还小吧,如今都中了举人了,我还以为族叔再怎么着,也该是个秀才了。毕竟,大德族叔可是族长爷爷家倾力培养的‘读书人’,您要是考上了,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族中’培养出来的体面人。我没记错的话,我三叔读书,可没花过族里一分钱呢。”
她这话说得清脆响亮,语气天真。那老头和他儿子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老头气得胡子直抖,拐杖在地上杵得咚咚响,转向林昭海怒道:“昭海!你看看!这就是你家教出来的好孙女?牙尖嘴利,目无尊长!哪里有一点闺秀该有的温婉娴静?这样忤逆长辈的丫头,还不早点带回去好好管教!”
林兮瑶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我们家的家教,不劳外人费心。有些人只是年纪大,并不代表说的话就有道理。居然还仗着几分辈分,就在别人家的大喜日子上门指手画脚,未免管得太宽了。有那份闲心,不如多放点在自家儿孙的学业上。我林家今日之事,连我三叔这个正主都没说话,轮得到您来安排人事、评判对错吗?”
“你……你这个目无长辈,不知尊卑的丫头片子!我林氏一族没有你这等没规矩的子孙!”老头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兮瑶,话都说不利索了,胸口剧烈起伏着。
“我是林家的女儿就行。至于当林氏一族的子孙,我不……”
“兮瑶——!”
“丫头——!”
林兮瑶尚未完全出口的话,被从刚才冲突起就处于震惊中的林昭海,以及闻讯急匆匆赶来的林正德同时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