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报名额到手，李主任对我的态度堪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把我的实习洞府从“毛坯”升级到了“简装”（多了张石床和一套桌椅），还特批了我十块下品仙灵石作为“项目启动奖金”。
“凌云啊，好好干！这次大会可是露脸的好机会，关系到我们资源回收部明年预算的审批！只要讲好了，我亲自去给你申请转正！”李云拍着胸脯，唾沫星子横飞。
我捏着那十块硌手的下品灵石，看着光屏上刚刚弹出的新任务——《关于筹备“万界资源循环利用大会”汇报材料的通知（紧急）》，后面跟着一长串附件清单和截止日期，感觉这“奖金”有点烫手。
更让我眼皮直跳的是，光屏右上角，一个鲜红的倒计时无声跳动：距离实习期首次KpI考核，还剩【89天23时57分】。
考核不合格，据说会被“优化”去边远仙域挖矿，或者……直接打回下界重修。
压力，前所未有的压力。不是面对强敌时生死一线的压力，而是一种细密、绵长、无处不在的，被各种条条框框、指标任务缠绕包裹的窒息感。
我的本命仙剑在识海里发出低沉的悲鸣，它可能也感受到了，这仙界的水，比下界的幽冥血海还深。
就在我对着附件清单里要求的“跨部门协同数据支撑”头疼时，洞府的禁制被触动了。
门外站着一位女仙，身着制式仙袍，裙摆绣着“天庭人力资源部”的流云徽记。她容貌清丽，但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得像两把手术刀，手里捧着一个不断滚动信息的光板。
“凌云实习生？”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不带丝毫感情，“我是hR部的柳菁。根据《新晋飞升者职业发展评估条例》，现对你进行首次岗位适应性访谈。”
我心里咯噔一下。hR？访谈？听着就不像好事。
将她请进洞府（虽然也没什么可招待的），柳菁直接开门见山，指尖在光板上快速滑动：“凌云，原境界大乘期巅峰，飞升后分配至资源回收部保洁组，现临时担任仙二代灵宠陪练，并承接‘万界大会’汇报任务。没错吧？”
“是。”
“根据系统记录，你飞升至今，未参与任何部门团建活动，未加入任何仙界兴趣小组（如‘飞升者互助会’、‘剑道同好联谊群’），仙网社交账号活跃度为零，人际关系网络评估为‘极简’。”柳菁抬起眼，目光如炬，“这不符合仙界倡导的‘和谐共生、协同发展’主流价值观。请你解释一下。”
我：“……”
我怎么解释？难道说我觉得团建就是浪费时间，不如练剑？说那些兴趣小组里的人讨论的剑道粗浅得让我想自闭？
“看来你缺乏必要的团队融入意识和人际交往能力。”柳菁在光板上快速记录着，嘴里吐出冰冷的字眼，“根据《仙界员工潜力评估模型》，你的‘软实力’得分极低，存在较高的‘岗位不适配’风险。即便此次任务完成出色，从长远发展看，你的职业路径也相当狭窄。”
她顿了顿，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考虑到资源回收部目前正在进行‘降本增效’改革，保洁组岗位有被AI仙傀替代的趋势。综合评估，我建议你考虑一下‘内部转岗’。”
“转岗？”我一愣。
“是的。”柳菁调出另一个界面，“比如，‘域外战场遗迹清理队’，虽然危险系数高，环境艰苦，但不需要太多人际交往，正好发挥你的‘个人战力优势’。或者，‘九幽裂缝观测站’，那里需要耐得住寂寞的人……”
她说的这两个地方，我听都没听过，但光听名字就知道，绝对是仙界版的“发配宁古塔”！
这哪是访谈？这分明是敲打，是威胁！就因为我不合群，不搞关系，就要把我“优化”到那种地方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剑意。不能动怒，动怒就输了。hR掌握着“规章制度”这把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柳仙官，”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我认为，岗位适配与否，最终还是要看工作成果。此次‘万界大会’的汇报，正是展示我价值的机会。至于团队融入……我正在努力学习。”
柳菁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道：“成果固然重要，但仙界的可持续发展，更需要具备综合素养的人才。你的情况，我会记录在案，纳入本次KpI考核的综合评议。你好自为之。”
送走这位冷面hR，我坐在新得的石椅上，感觉比跟睚眦兽周旋了一天还累。
李主任的电话（一种通过仙网实现的即时通讯法术）很快打了过来，声音带着急切：“凌云！怎么回事？hR的柳菁去找你了？她可是出了名的‘裁员魔女’，被她盯上的人，十有八九都没好下场！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我苦笑，我一个新来的，能得罪谁？恐怕是那个王司长的小舅子赵乾，或者某些看我这个飞升者不顺眼的势力，在背后使了绊子。
“我没事，李主任。汇报我会准备好。”我沉声道。
“光准备好汇报不行！”李云在那边急得跳脚，“你得赶紧把‘软实力’分数提上来！这样，明天部门团建，去‘七彩仙池’泡温泉，你必须来！还有，赶紧把仙网社交账号搞起来，发点动态，加几个群，我拉你进部的‘夸夸群’，你进去就发红包，多少是个意思！”
泡温泉？发红包？
我的剑心又在哀嚎了。这比让我去单挑十个魔尊还难为人！
但想到柳菁那冰冷的眼神和“域外战场”、“九幽裂缝”这些词，我沉默了。
挂了通讯，我看着光屏上hR访谈的记录摘要，还有那个刺眼的“软实力得分极低”的评价，一股无名火在胸中燃烧。
我不是来搞关系的，我是来修仙的！……虽然这个仙界修的“仙”有点跑偏。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我眼神一凝，神识沉入识海。既然要玩这套规则，那就别怪我用自己的方式玩了。
我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连接到仙网。我不再去浏览那些无聊的八卦和养生仙诀，而是直接潜入“天庭人力资源部”对外公开的数据库、历年考核条例、甚至是一些公开的述职报告和优秀员工事迹材料。
无数信息流如同江河汇入大海，涌入我的识海。若在以往，我只会一剑斩之，求个清净。但此刻，我以分析剑谱、破解禁制的心态，去分析这些冗长的条文和看似光鲜的报告。
渐渐地，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这些条例之间，存在大量的模糊地带和可解释空间。那些优秀事迹，其核心逻辑，无非是“在规则范围内，最大化自身价值展示”和“精准契合上级管理层的隐性需求”。
所谓“软实力”，其本质，或许并非真正的待人接物，而是一种“规则利用能力”和“价值包装能力”？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剑光，在我脑海中诞生。
你们不是要“综合素养”吗？不是要“人际关系”吗？
好，我给你们看个大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边准备大会汇报材料，一边分心二用，开始实施我的“软实力提升计划”。
我没有去泡温泉，也没有在“夸夸群”里发红包。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匿名在仙网内部论坛的“建言献策”板块，发布了一篇题为《关于运用大数据及剑道逻辑优化仙界hR评估模型的若干思考》的帖子。文中，我以自身被评估的经历为引子，用极其严谨的、近乎阵法学分析的逻辑，指出了当前hR评估体系中存在的指标冗余、权重失衡、以及容易被主观因素干扰等问题，并提出了一个基于“贡献度—潜力值—风险系数”三维评估的简化模型框架。
帖子措辞客观，全是数据和逻辑，没有一句抱怨，但矛头直指现行体系的弊端。
起初，这帖子并没引起太多注意。但不知被哪位大能看到并转发了，很快就在小范围内引发了讨论。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认为言之有理。
第二件事，我动用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剑意，模拟了某种“信息扰动”频率，悄无声息地“引导”几位在仙网以评论犀利着称的仙官，注意到了王司长小舅子赵乾过往一些汇报中数据造假的黑历史。痕迹抹得极其干净，保证查不到我头上。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我认真研究了“万界资源循环利用大会”的参会名单和议程，发现有一个环节是“跨界创新案例分享”，允许非正式员工报名。我动用全部的心神，将之前陪练睚眦兽时观察到的、关于神兽灵力波动与资源回收之间潜在关联的零星灵感，结合我对天地灵气本质的理解，写成了一份极其简略但角度刁钻的提案《论神兽伴生灵力场在仙废料催化降解中的应用前景》，用实习生的身份投递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我就像完成了一次精密的刺杀布局，静静地等待着风暴的来临。
几天后，效果初显。
首先是柳菁再次找上门，这次她的脸色更加冰冷，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惊疑不定。她没再多说什么“软实力”和“转岗”，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下汇报准备进度，并“提醒”我注意网络言论规范。
其次，李主任兴冲冲地告诉我，赵乾因为过往汇报数据问题被监察司请去“喝茶”了，虽然问题不大，但短时间内是没脸出来争名额了。
最后，我收到了“万界大会”组委会的回复，我的那份跨界创新提案，竟然通过了初筛，被允许在“创新角”进行壁报展示！
虽然只是不起眼的“壁报展示”，但这意味着，我的名字和我的“奇葩”想法，将有机会出现在更高层级仙官的视野里。
李主任知道后，看我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凌云……你……你什么时候还搞起跨界研究了？你这路子……有点野啊！”
我淡定地收起通知，内心毫无波澜。
看来，在这仙界，提升“软实力”未必需要泡温泉和发红包。有时候，一封匿名帖，一点小引导，一份角度清奇的提案，效果可能更直接。
就在我以为暂时稳住局面，可以专心准备大会汇报时，一个新的“惊喜”从天而降。
敖丙少爷牵着他那只已经跟我很熟的睚眦兽，直接堵在了我洞府门口，小脸上满是兴奋和……幸灾乐祸？
“凌云！快出来！有大好事！”
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爹，就是东海龙王，他知道你把小睺调理得服服帖帖，很高兴！说他那边正好有个棘手的‘历史遗留问题’，一堆上古灵兽蛋几万年孵不出来，快成化石了！让你去帮忙看看！这可是大机缘啊！”
敖丙挤眉弄眼：“而且，我爹说了，不管成不成，都算你一次重要的‘跨部门协作项目经历’，能加很多‘软实力’分的！”
我看着敖丙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又看了看他脚下那只因为看到我而兴奋摇尾巴的睚眦兽。
东海龙王？上古灵兽蛋？跨部门协作？
我眼前一黑。
这仙界，是真不打算让我安生练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