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得淅淅沥沥,最终停了下来。黎明的微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苍白的光带,恰好落在苏蔓蜷缩的身体旁。
她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干灼中醒来的。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她费力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陌生的吊灯轮廓,以及身下昂贵却冰冷的地毯触感。记忆如同潮水般回涌,带着宿醉的恶心和昨夜那刻骨铭心的绝望。
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浑身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酸痛与寒冷。湿透的裙子依旧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经过一夜,非但没有干透,反而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霉湿气味。她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沙发,茫然地环顾着这片狼藉——倾倒的酒瓶,晕开的水渍,还有她这个狼狈不堪的主人。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地毯上,那个同样被雨水浸湿的手拿包上。
那是她昨晚唯一带出去的东西。
一种近乎本能的驱使,她爬过去,颤抖着手拉开拉链。里面东西不多:一支断掉的口红,一个被水泡得有些变形的粉饼,还有……她的手机。
手机屏幕是黑的。她按了按侧键,没有任何反应。没电了。
也是,在那样的大雨里浸泡了不知多久,还能存在已是奇迹。
她不死心,找到充电器,哆嗦着将线头插进手机底部的接口,另一端连接上墙壁的插座。
一秒,两秒……
屏幕依旧漆黑。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连这最后的、与外界保持微弱联系的物件,也抛弃了她吗?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将手机扔回原地时,指尖忽然感觉到机身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
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片黑暗。
终于!
屏幕中央,极其艰难地、闪烁起一个几乎透明的、红色的电池图标,旁边是一个同样虚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闪电符号。
它还有电!
最后一点点,濒临彻底耗尽的生命力。
这一刻,这微弱的、红色的电量提示,竟让她荒芜的心底,生出了一丝近乎荒谬的激动,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迫不及待地长按开机键。
屏幕亮起,显示出品牌标志,然后……再次陷入黑暗。电量不足以支撑开机。
她不甘心,再次尝试。
如此反复几次,那红色的图标愈发透明,闪电符号也几乎要看不清了。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她看着那即将彻底消失的红色,就像看着自己此刻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归于永恒的沉寂。
她忽然不再尝试开机。
她只是呆呆地坐着,背靠着沙发,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连开机都做不到的手机,看着那最后一丝电量,在屏幕上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地、固执地闪烁着。
它在坚持什么?
她又还在坚持什么?
这最后的一点电,就像她内心残存的、不知为何还在跳动的一丝不甘。它无法照亮什么,也无法联系任何人,甚至无法让她看看时间。但它存在着,以一种极其卑微和脆弱的方式,证明着她还没有完全“断电”,还没有彻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她不知道这点电能耗多久。
一分钟?三十秒?
还是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她只是看着,一动不动,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与自己的对峙。
直到,
那抹微弱的红色,
像一滴终于落下的眼泪,
无声无息地,
彻底消失在漆黑的屏幕里。
世界,
重归一片,
冰冷的、
绝对的、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