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租来的公寓,苏蔓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在地。湿透的衣裙在地板上晕开一滩深色的水渍,像她此刻蔓延开来的狼狈。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头发上、衣服上雨水滴落的细微声响,在这空旷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空调吐出的暖风拂过她湿冷的皮肤,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激起一阵更剧烈的寒颤。她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却只闻到雨水和尘土混合的、带着腥气的冰冷味道。
冷。
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这种冷,比刚才在雨中的物理寒冷更甚千百倍。那是一种被全世界抛弃、被现实剥去所有伪装后,赤裸裸地暴露在虚无面前的、灵魂层面的严寒。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起陆寒霆离去的背影,那样决绝,没有一丝留恋。他甚至连一个轻蔑的眼神都懒得施舍,他的出现,只是为了确认她的“不值一提”。她过去所有精心的算计、柔弱的表演、甚至今晚试图证明“才华”的努力,在他面前,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还有沈清澜……那个她曾经嫉妒、模仿,甚至试图摧毁的女人。如今,沈清澜远在瑞士,在纯净的实验室里继续着她的征途,哪怕遭遇挫折,她拥有的也是真才实学和挺直的脊梁。而她苏蔓呢?除了一身湿透的华服和满心的疮痍,还剩下什么?
一无所有。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带来一阵尖锐而窒息的痛楚。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走在一条危险的钢丝上,但她总以为自己能掌控平衡,总能找到下一个可以依附的枝干。直到今晚,直到这场雨,直到陆寒霆那个冰冷的背影,才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侥幸也彻底击碎。
她输了。
输掉了爱情(如果那能称之为爱情的话),输掉了尊严,输掉了好不容易重新搭建起来的、脆弱的舞台,也输掉了……对未来所有的幻想。
绝望,如同窗外无边的夜色,浓稠得化不开,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拖向深渊。她感觉自己正在下沉,沉入一个冰冷、黑暗、没有尽头的海底,无法呼吸,也无法呼救。
她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茫然地扫视着这个所谓的“家”。昂贵的家具,精致的摆设,都是她用尽手段换来的,试图营造一个“配得上”那个圈子的假象。可现在,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显得无比空洞和讽刺。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开了封的威士忌,甚至没有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仰头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虚假的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那片冻土。
她需要麻痹,需要忘记,需要从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暂时逃离。
一瓶见底,她又伸手去拿第二瓶。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头脑变得昏沉,身体却依旧冰冷。她瘫倒在昂贵的地毯上,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呜咽。眼泪终于混着未干的雨水和酒精的气息,汹涌而出。
不是梨花带雨的哭泣,而是崩溃的、绝望的嚎啕。为她失去的,为她得不到的,也为她那个面目全非、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灵魂。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嗓音嘶哑,直到精疲力尽。公寓里一片狼藉,酒瓶滚落在地,她浑身湿透地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堆被遗弃的、毫无价值的垃圾。
窗外,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仿佛永无止境。
就像她此刻的绝望,
深不见底,
漫无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