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并未能驱散沈清澜心头的阴霾。她如同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医院,白大褂一丝不苟,神情冷静专业。仿佛昨夜那个在空荡客厅里对着凉掉咖啡出神的女人,只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幻影。
然而,有些东西,是无法完全隔绝的。
当她查完房,正准备去医生办公室召开晨会时,经过护士站,隐约听到了几个年轻护士压低声音的议论,伴随着窸窸窣窣翻阅纸张的声音。
“真的假的?陆总他……”
“你看这照片,拍的还挺清楚的……”
“不是说陆总和他太太很恩爱吗?就是那个很厉害的沈医生……”
“啧,豪门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而且这位苏小姐,看着就我见犹怜的……”
“沈医生”三个字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周遭的空气。护士们察觉到她的靠近,立刻噤声,慌忙将手中的东西藏起,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尴尬和一丝同情,纷纷低头假装忙碌。
沈清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面色如常地走了过去,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但那些零碎的词语——“陆总”、“照片”、“苏小姐”、“豪门”——已经像拼图一样,在她脑中迅速组合成一个模糊却不容忽视的轮廓。
她走进办公室,里面原本低声交谈的几位同事也瞬间安静下来,目光有些复杂地掠过她,带着探究,也带着些许不自然的回避。
她的办公桌上,除了病历夹,还放着一份今天早上刚送来的、还带着油墨气息的财经早报。
头版头条,巨大的黑体字标题异常醒目:
《陆氏掌门人情陷旧爱?钢琴家苏蔓病重回国,陆寒霆贴身呵护》
标题下方,配着一张占据了半个版面的、略显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医院康复室外的走廊,陆寒霆正扶着步履蹒跚的苏蔓,他微微侧头看着她,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而苏蔓则仰着头,脸色苍白,眼神依赖地望着他。拍摄的角度抓取得极其微妙,将两人之间的那种氛围渲染得无比亲密。
报道的内容更是极尽捕风捉影之能事,用充满暗示性的笔触,“回顾”了陆寒霆与苏蔓那段“众所周知的”青涩恋情,强调了苏蔓如今“重病缠身、孤苦无依”的境况,以及陆寒霆“不计前嫌、日夜守护”的“情深义重”。通篇对于沈清澜这个合法妻子的存在,只是用“据悉,陆总目前已婚”一笔带过,语焉不详,引人遐思。
沈清澜拿起那份报纸,指尖冰凉。她看着照片上陆寒霆那在她面前都极少流露的、带着耐心与柔和的神情,看着苏蔓那全然依赖的姿态。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报纸光滑的铜版纸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原来,他所谓的“应酬”,就是这样的“贴身呵护”。
原来,他们之间那不足为外人道的过往,已经成了媒体津津乐道的头条新闻。
而她,沈清澜,这个明媒正娶的陆太太,在公众的视野里,仿佛成了一个模糊的背景板,一个在别人“情深义重”故事里,无关紧要的注脚。
一种荒谬的、带着屈辱感的凉意,从心底缓缓升起。
她不是在乎这些虚名,也不是承受不起流言蜚语。她只是无法忍受,自己和陆寒霆之间的关系,被如此粗暴地、扭曲地置于公众的放大镜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以这样一种她被动承受、甚至被刻意边缘化的方式。
“沈医生,”一个年轻的研究生助理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摞需要签字的文件,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这些……需要您过目。”
沈清澜放下报纸,面色平静无波,接过文件,开始快速浏览签字,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滞。
“今天苏蔓女士的脑脊液检查安排在哪间操作室?”她头也不抬地问道,语气是纯粹的工作口吻。
助理愣了一下,连忙回答:“安排在二楼的第三操作室,上午十点。”
“好,我知道了。”沈清澜签完最后一份文件,递还给助理,“通知康复科,苏女士今天的pt(物理治疗)暂时取消,等检查结果出来再定后续方案。”
“是,沈医生。”助理接过文件,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关上,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沈清澜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报纸上,头版那张刺眼的照片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
她伸出手,将那份报纸拿起来,动作缓慢而稳定,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角落的废弃资料粉碎箱里。
机器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瞬间将那光鲜亮丽的头条和暧昧的照片,绞成了碎片。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衣领,拿起苏蔓的病历夹和今天的工作安排表。
媒体的阴影已经投下,流言开始滋生。
但她不会让自己被困在这阴影里。
她是沈清澜,是医生。
她的战场在病房,在实验室,在每一个需要她专业判断和冷静头脑的地方。
至于那些头条和阴影……
她眸光清冷,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向苏蔓的病房。
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