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云看着往日里，她可以恣意进出的营帐。
可此刻，她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犹豫和挣扎。
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柳如云脑海中闪过无数混乱的念头。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过直接冲进去，将里面那个惹出这一切祸端的男人三下五除二的了结了。
若不是他，自己何至于陷入如此屈辱的境地？
但脑海里回荡着周敏冷冰冰的“大局为重”与“覆巢之下，岂有安卵”告诉她，即便杀了贾将，也于事无补。
肖明珠手中的“把柄”依然存在，阳家的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可能因为贾将的死而变得更加被动和危险。
可难道就这么算了？
什么都不做？任由别人摆布，牺牲自己最看重的名节？
她心有不甘！满腔的委屈、愤怒和无处宣泄的怨怼，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柳如云内心天人交战时，她面前的营帐帘子，却“哗啦”一声，被人从里面掀开了。
贾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正准备出来。
柳如云借助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贾将，明显愣了一下。
“义母？”贾将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疑惑，“您……怎么站在这儿？”
“我……”
柳如云猛地回过神，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瞬间惊慌失措，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说来杀你的？还是说来……学习兵法的？
无论是哪一个对于现在的自己听起来都无比荒谬，可笑。
贾将将她那副失魂落魄、欲言又止的模样尽收眼底。
其实他早在帐内就察觉外面有人，透过帐布的缝隙观察了一会儿，从那模糊的身形和站立不动的姿态，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此刻见她这般反应，心中更是确信。
贾将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低沉了些：“老夫人……都跟你讲了吧？”
柳如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想到周敏那些话，她的眼圈又有些发红，连忙低下头掩饰。
贾将看着她这副强忍悲伤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侧过身，让开通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外面风大，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义母……要不，进来聊一聊？”
柳如云犹豫了一下。
她最终还是咬着嘴唇，默默地跟着贾将走进了营帐。
贾将转过身，看着站在帐中、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的柳如云，率先开口，语气带着真诚的歉意：
“这件事……我很抱歉。我没想到这被人拿来做文章，还成为成为要挟的把柄。”
贾将这话半真半假。抱歉是真的，但他内心也清楚，自己并非全然无辜。他对柳如云，本就存着别样的心思。
柳如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没有理会他的道歉，而是直接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贾将，你告诉我，在这整件事里，你……你有没有私心？”
柳如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找出最真实的答案。
贾将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坦诚比任何狡辩都更有力量，尤其是有限的坦诚。
贾将回答得十分干脆，坦荡：
“有！”
这个字，像一块石头，砸在了柳如云的心上。
她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他承认，还是让她呼吸一窒，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容。
果然……
这一切，好像……也怨不得别人 。
是她自己太过蠢了。
柳如云回想起与贾将相处的点点滴滴，看似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实则自己早就跳到贾将的圈套里了。
“所以……”柳如云的声音带着哽咽和自嘲，“你从一开始，就对我存了那样的想法？然后一直在我面前演戏，骗我？”
柳如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自以为聪明。
贾将看着她眼中涌出的泪水和那浓浓的失望，心中也是一紧。
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贾将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异常认真：
“义母，我对你有想法，这点我认，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无法控制地被你吸引。”
“但是。”
贾将加重了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贾将，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从未存心欺骗过你！”
“从未骗我？”柳如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泪水流得更凶了，积压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那你告诉我！你一次次地……做了不该做的，碰了不该碰的，难道都是无心的吗？我求你教兵法，难道你就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吗？”
柳如云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将自己一直以来隐约感觉到却不敢深想的怀疑，全都抛了出来。
柳如云指着自己，尽管包裹在衣裙下，但那傲人的身段依旧曲线分明：
“你告诉我啊！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
“想占有它！”
面对柳如云带着哭腔的质问，和她那隐含的控诉，贾将心知绝不能在此刻流露出任何心虚或退缩。
一旦气势被压住，那么所有的过错、所有的骂名，都将由他一人承担，之前建立的一切优势都可能荡然无存。
贾将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柳如云悲愤的目光，向前逼近了一步，带着一种愤懑的反问：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贾将也是血肉之躯，面对义母你这般风姿，心生爱慕，何错之有？”
贾将先是以一句古语定下基调，将他的“私心”归结为人之常情，甚至是基于对柳如云魅力的认可。
紧接着，他不等柳如云反应，话锋陡然一转，化被动为主动，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义母你口口声声质问我的私心，那我倒要问问你。”
“你就当真全然无辜，毫无私心吗？！”
“回想我们相识以来，哪一次不是义母你，屡屡诱惑？诱惑不成就武力威胁？”
“我承认，我确实被义母你的风韵所吸引，难以自持，但我可曾真正强迫过你半分？”
贾将连珠炮似的发问，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柳如云心上。
“你口口声声说我看了不该看的，碰了不该碰的……可哪一次，不是你默许的？”
“至于教你兵法，我虽然看了，但是亦倾囊相授，可有藏私？你从中获益，可是假的？”
“如今事机败露，引来外人猜忌，你便将所有过错都推到我一人头上，这对我贾将，公平吗？”
贾将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带着一股被冤枉的激动情绪。
他将两人之间那层模糊的、心照不宣的暧昧纱幔猛地掀开，把柳如云那份“主动”和“默许”也赤裸裸地摊在了台面上。
柳如云被他这一连串的反问噎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是啊。
是她，为了获得的贾将的忠心，屡使美人计。
她总以为自己掌控着局面，用若即若离的美人计吊着贾将，让他为自己所用。
却不曾想，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沉溺于这种危险的游戏中，忘了分寸，最终引火烧身，酿成了今天这个让她百口莫辩、进退两难的局面。
贾将看着柳如云脸色煞白，眼神闪烁，知道自己这番话击中了她的要害。
她并非全然无辜，这也是她内心最无法直面的一点。
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柳如云所有的委屈和愤怒，仿佛在这一刻，都被贾将这番“以攻为守”的质问给堵了回去。
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