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的夜色浓稠如墨,将一切声息与光影都吞噬殆尽。林家府邸深处,书房内仅有一盏孤灯摇曳,昏黄的光晕在林震天与林枫父子二人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空气凝重得仿佛冻结。
白日城主府那场暗藏杀机的盛宴,那张如同惊雷般突兀而至的警告纸条,彻底粉碎了原本的计划。血煞宗的阴影,比预想中更为迅疾、更为深沉地笼罩下来。继续滞留青云城,等待与流云学宫使者汇合,已无异于自缚手脚,坐视整个林家陷入绝境。
必须立刻离开!连夜动身!
经过与父亲及几位心腹长老的紧急密议,一个艰难而决绝的策略被敲定:林家化整为零,即刻分散,悄然撤离青云城,以保全血脉,暂避锋芒。而林枫,这位风暴的中心,绝不能与家族同行。他目标显着,是各方势力觊觎的焦点,唯有孤身上路,主动吸引追兵视线,方能最大限度地为族人的撤离争取那渺茫的生机。
他的目的地,也因此由流云学宫,转向了——玄云宗。
此决定基于三重考量:其一,玄云宗长老玄诚子曾明确示好,并直言血煞宗威胁,或可提供一线庇护;其二,玄云宗地处青阳郡北方,与流云学宫所在的东方路径迥异,足以迷惑潜在的追踪者;其三,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玄诚子提及玄云宗内或有克制血煞宗之法,这对身怀《九转逆命诀》、已然成为血煞宗目标的林枫而言,无异于暗夜中的微光。
“枫儿,此去玄云宗,山高路远,步步杀机。”林震天凝视着儿子,眼中交织着难以割舍的亲情、沉甸甸的忧虑,以及破釜沉舟的决绝,“血煞宗、幽冥宗余孽,恐怕早已在城外张开罗网。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林枫重重颔首,目光坚毅如磐石:“父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待他日学有所成,必重返故里,重振林家声威!”
林震天喉头哽咽,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重重一拍落在儿子肩头,声音沙哑低沉:“好!这才是我林家的脊梁!为父……以你为傲。”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转身走向书房内侧那座厚重的檀木书案。指尖在某处不起眼的雕花纹路上轻轻按压,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机括轻响,“咔哒”,墙壁上一块与周围无异的砖石悄然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幽深的暗格。
林震天神情肃穆,近乎虔诚地从暗格中捧出一个样式极其古朴、通体漆黑、毫无纹饰的木盒。木盒表面沉淀着岁月的光泽,散发着一股悠远而沧桑的气息。
他双手稳托木盒,步履沉稳地走回林枫面前,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他缓缓开启盒盖。
盒内,柔软的玄色丝绸上,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枫儿,”林震天的声音低沉而肃穆,仿佛在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此物,乃我林家世代秘传,非族长不得知其存在的……祖戒!”
“祖戒?”林枫心神剧震,疑惑地望向父亲,“父亲,这……孩儿从未听闻族中尚有此物。”
林震天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苦笑:“此事,关乎我林家最大的秘辛,亦是我族真正的根源所在。历代口耳相传,严禁笔录,唯恐引来倾族之祸。”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历史的烟尘:“据先祖遗训,我青云城林家,并非此地土着。我们的血脉源头,源自一个古老而辉煌,曾屹立于大陆之巅的家族——‘星辰林家’!”
“星辰林家?”林枫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与悸动。
“不错,”林震天语气中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与深沉的唏嘘,“星辰林家,曾执掌星辰法则,拥有通天彻地之伟力,辉煌照耀一个时代。然,月满则亏。不知因何惊天变故,星辰林家一夜崩塌,族裔星散,传承几近断绝。”
“我青云城林家这一支,便是当年浩劫中侥幸逃离的支脉之一,为避祸端,隐姓埋名,于此地扎根,至今已逾千年光阴。往昔荣光,早已湮没于岁月尘埃,唯余这枚……‘星陨戒’,以及一句代代口传的箴言。”
林震天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取出,那戒指样式古朴,材质非金非玉,呈暗银色,表面有极其细微、仿佛天然形成的裂纹,如同星辰碎裂的轨迹。他将其郑重地递到林枫眼前,目光灼灼:
“箴言曰:‘星戒蒙尘,非遇真龙不开;血脉苏醒,需历九死一生。’”
星戒蒙尘,非遇真龙不开;血脉苏醒,需历九死一生!
林枫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猛然抬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微颤:“父亲,您是说……我……”
“为父原本也只当这是先祖留下的缥缈寄托。”林震天打断他,眼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言,“直至你丹田被毁却能逆天重修,修为精进神速,更身负连为父都窥不透的机缘气运……为父才隐约觉得,或许,你便是这箴言等待了千年的一线契机!”
他将戒指轻轻放在林枫摊开的掌心:“这枚星陨戒,据传是开启星辰林家失落传承的关键之钥,亦蕴含着庇护族人的神秘力量。然千百年来,族中先辈耗尽心力,无人能勘破其奥秘。今日,为父将它交予你。”
戒指入手,一股奇特的冰凉感瞬间蔓延,直透神魂深处,让林枫因连日紧张而略显浮躁的心神为之一清,变得异常澄澈。更让他震惊的是,眉心深处那枚来自母亲的龙纹玉佩,竟在此刻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共鸣与悸动!
“父亲!这戒指……它似乎在与我体内玉佩相互呼应!”林枫难掩惊诧,低呼出声。
林震天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果然!先祖遗训果然非虚!枫儿,戴上它。它或许无法直接赋予你毁天灭地的力量,但在你命悬一线之际,或能为你指引方向,亦或……唤醒你血脉深处沉睡的古老力量。这是我林家最后的底蕴,亦是……为父能给你的,最沉重的托付了。”
林枫紧紧握住掌心的星陨戒,感受着那奇异的冰凉与灵魂深处玉佩的共鸣,心潮澎湃,难以自已。他没有推辞,亦无多言,只是以一种近乎庄严的姿态,将戒指缓缓戴在了左手食指之上。戒指尺寸恰到好处,戴上之后,那股明显的冰凉感渐渐内敛,仿佛与他血肉相连,浑然一体。
“父亲,我明白了。”林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星辰林家……我绝不会让这份血脉,永蒙尘埃。”
林震天欣慰地点头,眼中强忍的泪水终是滑落。他猛地转过身,挥了挥手,声音哽咽嘶哑:“去吧,孩子。天色将明,趁夜出发。记住,活着回来,比任何荣耀都重要!”
林枫撩起衣袍,双膝跪地,对着父亲日渐佝偻却依旧如山岳般挺立的背影,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角触及冰冷的地面:“父亲保重!待孩儿归来!”
他毅然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无数记忆的书房,旋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踏入门外沉沉的夜色,再无回顾。
凭借精妙的《游龙步》与远超同阶的感知,林枫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眼线与巡逻,潜至府邸偏僻的后门。月光下,一道纤细的身影早已静立等候,清辉勾勒出她略显单薄却决绝的轮廓,正是苏清雪。
“清雪?”林枫脚步微顿,有些意外。
苏清雪闻声转身,清丽绝俗的容颜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憔悴与深切的担忧。她快步上前,不容分说地将一枚触手温润、雕刻着玄奥月痕的玉佩塞入林枫手中:“这是我苏家秘传的月痕佩,贴身佩戴,有清心宁神、小幅提升感知之效。若……若遇绝境,或可凭此信物,向与我苏家交好的几个隐秘势力求助。”
林枫低头看着手中尚带着她体温的玉佩,又抬眼望向她那双映着月华、水光潋滟却强自镇定的眸子,心中最柔软处被狠狠触动:“清雪,你何必……”
“我都知道了。”苏清雪打断他,声音清冷依旧,尾音却带着一丝难以自抑的颤抖,“你要北上玄云宗,前路遍布荆棘。这玉佩,你务必收好,或许……能帮到你。”
林枫沉默片刻,不再多言,只是无比郑重地将月痕佩贴身收好,紧挨着那枚神秘的黑色铁片:“保重。等我。”
苏清雪眼中强忍的泪水终是盈满眼眶,她却倔强地偏过头,不让其滑落,声音轻若耳语,却字字清晰:“我等你回来。”
林枫深深地、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灵魂般看了她一眼,旋即压下心头万般思绪,毅然转身,身形几个起落,便彻底融入了无边的黑暗,再无踪迹。
他早已换上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粗布衣衫,脸上做了简单的易容,收敛了全部气息。《游龙步》催动至极致,身影在屋檐、巷弄的阴影间如风穿梭,完美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岗。
城墙之上,火把林立,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城主府(或其背后的操控者)显然已加强了管控。但这并未能阻拦林枫的脚步。他选择了一处位于两座了望塔视野死角、且巡逻间隙较长的城墙段,身形如狸猫般轻盈跃起,足尖在粗糙的墙面上几次借力,便悄无声息地翻越了高大的城墙,稳稳落在护城河冰凉的对岸草地。
他驻足,回望。青云城那庞大的轮廓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静静蛰伏,城墙上的火光如同巨兽沉睡时微睁的眼眸。那里,有他誓要守护的家族,有他刻骨铭心的过往,有荣耀的冠冕,亦有刺骨的伤痛。
此去经年,归期难料。
他紧了紧背上并不沉重的行囊,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食指上那枚冰凉内敛的星陨戒,又感受了一下怀中月痕佩传来的淡淡温润,眼神在刹那间变得如北地寒星般锐利而坚定。
不再有丝毫犹豫,他霍然转身,迈开脚步,向着北方,向着那未知而凶险的玄云宗之路,将元力灌注双腿,身影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与无垠荒野的交界处。
前路坎坷,杀机暗藏。但他心中无畏,唯有踏破前路的决绝。
玄云宗,将是他武道征途的新起点。而星辰林家的古老秘辛,龙纹玉佩的宿世因缘,九逆神帝的惊世传承……这一切交织的谜团,都等待着他亲手去揭开迷雾。
东方天际,墨色渐褪,一缕微光顽强地刺破云层,为远方的地平线镀上了一线金边。
[结语]
星陨戒无声贴合指根,如同古老血脉在寂静中苏醒。林枫的身影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线下,身后是沉沦的故城与破碎的过往。苏清雪的月痕佩在怀中微暖,与指间星戒的冰凉形成奇异的共鸣。
前路未卜,杀机四伏,但少年步伐未停。星辰林家的秘密、玄云宗的庇护、血煞宗的追杀,此刻都化作他武道之途的注脚。当晨曦彻底撕破夜幕时,他已在通往另一个传奇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