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脑”的覆灭,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表面波澜不惊,但暗流涌动的深度和范围,远超想象。
官方层面,城北老工业区的“大规模有害气体泄漏及非法拘禁事件”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媒体进行了有限度的报道,重点放在了救援及时、无人死亡上。普通市民的生活节奏并未被打乱,顶多成为茶余饭后几天的谈资,便迅速被新的热点取代。
但在有限的知情者圈子里,变化是深刻而真实的。
“仲裁所”内部对林小虎和苏晓的评估等级再次提升,影鸦获得了更多资源倾斜,用于监测类似“基石”碎片的异常信号,并与林小虎建立了更紧密的非正式合作渠道。苏清雪的基金会加强了对非正常现象研究项目的筛查和资助力度。陈默和齐天在各自领域的人脉网也被不动声色地调动起来,成为信息收集的毛细血管。
而风暴中心的林小虎,感受最为明显。
摧毁“主脑”,并非仅仅消灭了一个强大的敌人。那场在“钢铁圣殿”中,以自身情感洪流冲击绝对逻辑壁垒,并最终找到其人性漏洞完成“心灵手术”的经历,像是一次高强度的锻造与淬火。他的“心之锚”在这场极限对抗中,汲取了足够的“重量”,发生了某种质变。
归来后的最初几天,他处于一种奇异的“消化”状态。并非疲惫,而是一种内在的饱和与充盈感。他能感觉到,“心之锚”不再仅仅是一个力量的源泉或精神的支柱,它开始与自身的存在更深层次地融合,仿佛要成为一种……新的本能。
更显着的变化,发生在他对“愿望”的感知上。
以前,愿望如同夜空中随机亮起的星辰,他需要借助系统(AI小熊)的提示,或者主动放开感知去“捕捉”。但现在,这些“星辰”仿佛被纳入了某种无形的网络之中。他不仅能感知到愿望的存在,甚至能隐约察觉到愿望背后那根连接着许愿者命运与情绪的“因果线”,以及愿望实现后可能引发的、细微的“涟漪”。
他不再是被动地接收任务,而是仿佛站在了一个更高的维度,俯瞰着这些由人心欲望织就的星河。
这种视角的转变,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沉重责任。
他知道,自己触碰到了某个门槛。“许愿神”的力量,正在从“行使”向着“定义”悄然滑落。
这天下午,他再次来到了墨老的古董店。店内依旧茶香袅袅,时光仿佛在这里流速缓慢。
墨老看着推门进来的林小虎,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让林小虎坐下喝茶,而是指了指茶台对面那个空着的蒲团,自己则慢条斯理地用热水烫洗着一个新的、从未用过的紫砂小杯。
“气息内敛,神光自藏。”墨老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看来,心渊一行,你收获的不仅仅是胜利。”
林小虎在蒲团上坐下,姿态比以往更加沉稳。他没有隐瞒,将“主脑”之战后的自身变化,尤其是对愿望感知的蜕变,详细告知。
墨老静静地听着,直到林小虎说完,他才将那个烫洗好的紫砂小杯放到林小虎面前,斟上了七分满的、色泽金黄透亮的茶汤。
“尝尝这杯‘醒神’。”墨老示意道,“与你之前喝的,有所不同。”
林小虎端起茶杯,先是闻香,一股清冽中带着一丝锐意的茶香直透心脾,让他因消化庞大感悟而略显沉滞的精神为之一振。他轻轻啜饮一口,茶汤入口微苦,但转瞬便化为甘醇,一股暖流仿佛能洗涤神魂,让他对自身变化的感知更加清晰。
“感觉如何?”墨老问。
“更清醒,也更……沉重。”林小虎如实回答。
“力量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视角提升,所见愈广,所承愈重。”墨老捋了捋胡须,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你现在所感,便是‘神格’初显的征兆。非是高高在上、漠视众生之神,而是……开始理解并触及愿望背后,那更为宏大的‘规则’层面。”
“规则?”林小虎若有所悟。
“愿望,并非孤立的存在。它生于心,牵动因果,扰动命运。实现愿望的过程,本质上是在介入并修改既定的‘现实剧本’。”墨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之前,是在既有的剧本上,按照某种潜在的‘平衡法则’进行修补。而现在,你开始隐约看到这本剧本的‘页码’和‘笔墨’,甚至……感受到了执笔的冲动。”
林小虎心中一震。墨老的比喻精准地描述了他那种模糊的感受。他确实不再满足于仅仅做个“修补匠”。
“那我该如何做?”他虚心求教。
“问你自己。”墨老指了指他的心口,“你的‘心之锚’因何而重?你回应愿望的准则是什么?你希望由你介入后的‘现实’,朝着何种方向流淌?想清楚这些,你的‘规则’,自会浮现。”
墨老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记住,规则一旦确立,便如堤坝立起,既能导引洪流,亦会承受冲击。你所定下的第一条‘规矩’,将决定你未来道路的基石。”
离开古董店时,已是华灯初上。林小虎漫步在熙攘的街头,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墨老的话语。无数过往处理愿望的画面在眼前闪过,那些真诚的祈盼、扭曲的欲望、无私的奉献、狡诈的算计……最终,定格在了几个画面上:
周小雨为弟弟祈求笑容时,那纯粹无私的爱;
孙老伯捧着玉印时,卸下执念枷锁的释然;
以及,“主脑”网络中,那些被当作电池的昏迷者,眼中熄灭的光……
他明白了。
愿望本身无分对错,但许愿的“心”,以及愿望可能带来的“果”,必须有基本的准绳。
他停下脚步,站在一座人行天桥上,俯瞰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车灯与霓虹。他闭上眼睛,将心神彻底沉入那枚已与自身深度融合的“心之锚”中。
他不再仅仅感受愿望,而是开始尝试……定义。
他将自己的意志、自己的信念、自己对于“许愿”这条道路的理解,凝聚成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贯穿现实与虚幻界限的意念:
“凡有求于我者,其愿必出于‘真心’。”
“无虚伪,无恶意,无戏言。”
“此乃,铁律。”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灵魂深处!林小虎周身的气息猛地一荡,随即又迅速内敛,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在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规则本身般的威严与恒定。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基础规则,以他的“心之锚”为核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悄然织入了这座城市,乃至更广阔范围的“愿望法则”之中。
从此刻起,任何指向他这位“许愿神”的愿望,若掺杂了过多的虚伪、纯粹的恶意或轻浮的戏弄,其祈愿的波动将无法再被他清晰感知,或者说,会被这道新生的“铁律”自动过滤、屏蔽。
他立下了他的第一条“神谕”。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市某个角落,一个正咬牙切齿、试图通过恶意诅咒竞争对手来许愿的家伙,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某种原本隐约存在的联系被硬生生掐断了。而他隔壁房间,一个孩子为生病母亲虔诚祈祷的微弱愿力,却仿佛被清风拂过,变得更加清晰了一分。
林小虎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而深邃。他能感觉到,立下规则并非没有代价,维持这道“铁律”的存在,需要持续消耗他的心神与“心之锚”的力量。但这感觉,很好。
他不再是随波逐流的舟,他开始尝试,成为定义河流走向的堤岸。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规则初立的体悟中时,在城市另一端,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信息黑市,一个加密等级极高的匿名论坛上,一条新的悬赏悄然发布,附带一张极其模糊、但隐约能看出林小虎侧影的远距离抓拍照片。
悬赏标题:【寻找“心锚”】。
内容:高价收购一切与目标人物相关的能力数据、行动规律及社会关系。提供有效信息者,重酬。
发布者:未知。
追踪信号源:多重跳转,最终指向……境外某个无法追溯的虚拟节点。
暗处,新的风波,已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