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校园内的“收割”事件,像一声凄厉的警哨,彻底撕破了城市平静的表象。“播种者”不再满足于悄无声息的污染,它开始明目张胆地“采摘”被它扭曲豢养的“果实”,其行为模式从“渗透”转向了更具攻击性的“掠夺”。
那几个被强行“反灌”了混乱能量的学生,虽然被林小虎和苏晓联手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但精神遭受了重创,陷入了深度的昏迷,被送入专门的医疗机构进行观察和治疗。他们的情况,是“播种者”残忍行径的血淋淋的证据。
李哲对从活动现场采集到的数据进行了彻夜分析,得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那不仅仅是能量收割,”李哲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后怕,“我分析了能量碎片的构成,里面除了被扭曲放大的单一愿力,还混杂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具备自我复制和潜伏特性的……‘信息印记’!”
他调出一段放大到极致的频谱图,指着其中一段不断闪烁、结构复杂的微小波形:“看这里!这东西就像一种精神病毒,随着能量回灌被强行植入受害者的潜意识深处。它会潜伏下来,缓慢地修改宿主的基础情绪反应模式,使其更容易产生极端、单一的情绪,并且……具备某种程度的‘共鸣’与‘连接’特性!”
“连接?连接什么?”影鸦沉声问道。
“连接其他被植入同源‘印记’的个体!”李哲语气凝重,“我对比了之前所有我们标记过的、被‘提纯器’污染过的案例数据,在那些情绪色彩异常‘纯净高亮’的个体身上,虽然很微弱,但都检测到了这种相同结构的‘印记’残留!它们像……像无线网络的节点一样,通过这种‘印记’,在无意识中相互连接,构成了一个庞大的、隐形的……‘情绪共振网络’!”
苏晓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播种者’不仅仅是在制造精神炸弹,它是在把整个城市当成一个巨大的培养皿,用‘提纯器’筛选和改造‘菌株’(被污染的个体),再用这种‘信息印记’将它们连接成一个统一的……‘蜂巢思维’或者……‘集体情绪电池’?!”
这个推测让频道里一片死寂。
如果真是这样,那“播种者”的图谋就太可怕了!它要的不是零散的情绪能量,它是要将城市中特定的人群,改造成一个可以随时被它抽取、调动、甚至可能被它统一控制的“活体情绪能源网络”!
林小虎想起之前感知到的、那庞大而冰冷的“注视感”,以及那条神秘警告中的“播种者”。现在看来,这个“播种者”很可能并非某个单一的实体,而是一个依托于这个“情绪共振网络”存在的、更高级的集体意识或者控制系统!它寄生在城市的集体潜意识之上,以扭曲的人心愿力为食,并试图将更多人改造成它的“电池”和“节点”!
“必须尽快找到并摧毁这个网络的核心,或者找到阻断这种‘印记’连接的方法!”影鸦斩钉截铁地说道,“否则,一旦这个网络彻底成型,被它控制的人群达到一定规模,后果不堪设想!”
道理谁都懂,但如何做到?
“提纯器”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播种者”的本体更是隐藏在网络的深处,难以触及。而那种“信息印记”已经如同病毒般,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了数量不明的市民潜意识中。
直接动用“仲裁所”的力量进行大规模排查和“治疗”?且不说技术上能否精准识别,光是可能引发的社会恐慌和动荡就无法承受。
林小虎沉默着,他的“心之锚”与城市的愿望网络紧密相连,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张无形之网的存在。无数细微的、被标记过的愿力丝线,如同毛细血管般,在城市的精神层面延伸、交织,汇向某个深邃而黑暗的源头。
他的“真心之律”能够过滤新生的污染,却难以清除已经扎根的“印记”。他的“共鸣净化”可以治愈个体的创伤,但面对这种系统性的、网络化的寄生,效率太低,范围太小。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规则的建立,是为了秩序与守护,但当敌人本身也成为一种扭曲的“秩序”,一种寄生于人心之上的“网络”时,他该如何应对?
是继续坚持个体化的、精细的引导与净化,如同用勺子舀干泛滥的江河?还是……必须采取更彻底、更全局性的手段?
他想起了墨老关于“规则重量”的告诫,也想起了那条警告中的“小心‘共鸣’的反噬”。
如果他动用更强的规则之力,尝试强行震荡甚至撕裂这张“情绪共振网络”,会对网络中那些已经被寄生的、无辜的市民造成怎样的伤害?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反噬”?
这是一个残酷的抉择。是坐视“播种者”的网络不断壮大,最终可能吞噬整个城市的人心?还是冒着造成大规模精神创伤的风险,强行进行“网络清剿”?
没有两全其美的答案。
林小虎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决绝。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播种者”的阴谋得逞。那些被寄生者,他们扭曲的愿望下,依旧存在着真实的情感和人性。如果现在不阻止,当网络彻底成型,他们可能连最后的人性都会被吞噬。
他必须行动。但他不能像“播种者”那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他需要找到一种方法,一种既能摧毁寄生网络,又能最大限度地保护网络中那些被控制、被扭曲的个体的方法。
这需要他对规则有更深的理解,对力量有更精妙的掌控。
他将自己的决定和困境,再次带到了墨老的古董店。
听完林小虎的叙述,墨老久久不语,只是默默地沏着茶,茶香似乎也比往日更加沉郁。
“疠疾侵体,深入膏肓。”良久,墨老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沧桑,“猛药攻之,恐伤元气;徐徐图之,则病入骨髓。此两难之局。”
他抬起浑浊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林小虎:“你欲行非常之事,便需承非常之重,担非常之险。规则之刃,可斩邪祟,亦可伤无辜。关键在于……‘精准’与‘慈悲’。”
“精准与慈悲?”林小虎若有所悟。
“精准,在于你对规则的理解与掌控,能否如手术刀般,只切除病灶,不伤及健康组织。慈悲,在于你挥刀之时,心中所念,是屠灭,还是……拯救。”墨老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林小虎的心头,“你的‘心之锚’,因何而重?你的规则,因何而立?想清楚这一点,你的刀,自然知道该落在何处,力道几何。”
墨老将一杯色泽深沉、香气内敛的茶推到林小虎面前:“这杯‘断妄’,或许能助你暂时斩断迷思,照见本心。但能照见多少,能坚定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
林小虎端起那杯名为“断妄”的茶,一饮而尽。茶汤极苦,苦到灵魂仿佛都在颤抖,但苦尽之后,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冷静。脑海中纷杂的念头、沉重的压力、两难的抉择,仿佛都被这极致的苦味暂时冻结、剥离。
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心之锚”——那是由无数次回应真心愿望积累的信任,是由守护他人笑容而获得的力量,是由对人性光明面的坚信所构筑的基石。
他的规则,是为了守护这份“真心”,守护人性中那些美好的、复杂的、真实的部分,不被扭曲,不被吞噬。
那么,面对“播种者”这张试图将人心标准化、工具化的寄生之网,他的选择,不言而喻。
他必须斩断它!
但如何斩,需要最精密的计算,最坚定的意志,以及……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尽力保全网络中每一个被寄生者的“慈悲”。
他站起身,向墨老深深一揖,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比来时更加挺拔,也更加沉重。
他知道,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将是一场豪赌。赌上他对规则的掌控力,赌上这座城市无数被寄生者的未来,也赌上他自己作为“许愿神”的道路。
他回到家中,闭目凝神,将心神彻底沉入“心之锚”,开始构思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的规则术式——一个旨在精准定位、震荡并瓦解“情绪共振网络”,同时尽可能唤醒和保护被寄生者本心的……“净化之阵”。
规则的抉择已经做出。命运的齿轮,开始向着未知而危险的方向,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