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车舆碾过流云。
车内,若离指尖把玩着那坛已饮过半的沧海月明酒,酒坛上的暖玉触手生温,内里澄澈酒液随着车舆的行进微微荡漾,映出她冰魄般淡漠的眉眼。
她容颜清绝,似九天月华凝就,每一寸肌理都流转着不容亵渎的冷辉,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超越了尘俗的、近乎道韵本身的完美。
此番出行,灵酿已得,南疆坐标已标记,净世琉璃莲亦入手,似乎已无甚趣味。
然而,就在车舆即将驶入东域花界范围时,她置于袖中的一枚暗阁传讯玉符,却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星辰崩灭般毁灭气息的波动。
源头,指向中州与西域交界处,一处名为星陨阁的古老遗迹。
据传此地乃上古观星宗门遗址,早已荒废,唯有残垣断壁诉说着往昔。
但这股新生的毁灭波动,却非同小可,隐含着一种……不属于此界星辰法则的暴戾。
若离冰蓝色的眼眸中,极淡地掠过一丝微芒。
非是关切,非是好奇,仅仅是因为,这气息足够新奇,或许能稍稍排遣这归途的寂寥。
“转道,星陨阁。”她清冷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不带丝毫犹豫。
九只雪鸾得令,立刻调转方向,拉着车舆划出一道优美的冰蓝弧线,朝着星陨阁遗迹而去。
它们灵智已开,能感知到主人那万古不变的心境中,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讯息,泛起了一丝几乎不可查的涟漪。
星陨阁遗迹。
昔日供奉周天星辰的殿宇早已坍塌,只余下无数断裂的、刻有星纹的巨大石柱,杂乱地矗立在荒芜的山谷之中。
而此刻,这片死寂之地却成了风暴的中心!
天空被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笼罩,仿佛苍穹泣血。
遗迹核心处,一座半毁的祭坛上方,空间扭曲撕裂,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混乱与毁灭气息的暗红色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枚不规则的、如同破碎星辰般的暗红色晶体正在凝聚、沉浮,那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正是源自于此!
这“陨星邪核”似乎引动了此地残留的星辰怨力与地脉煞气,形成了可怕的能量风暴,无数碎石被卷上高空,又被无形的力量碾为齑粉。
更有一头由精纯星辰煞气与地脉阴火凝聚而成的“煞火麒麟”,守护在漩涡之外,其身形庞大,周身燃烧着暗红色的火焰,气息赫然达到了化神巅峰,甚至隐隐触摸到了炼虚期的门槛!
而此刻,正有数道身影在这能量风暴与煞火麒麟的威胁下,艰难地试图靠近那漩涡,目标显然是那枚即将彻底成型的陨星邪核。
其中,赫然包括了代表清虚宗的玉清珩,以及几位其他正道宗门的长老和散修中的佼佼者,修为多在化神初期到中期不等。
玉清珩手持澄心剑,剑身清光流转,护住自身与身旁一位同门,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满是凝重与坚定。
他并非为夺宝而来,而是感知到此地异动恐酿成大祸,波及方圆万里生灵,故前来查探并试图阻止。
然而,那煞火麒麟太过强大,能量风暴更是凶险,他们一行人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玉师兄!这孽畜太过厉害,阵法快要撑不住了!”一位清虚宗弟子焦急喊道,他维持的护身光罩在风暴冲击下明灭不定。
玉清珩咬牙,澄心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剑光,一道蕴含着苍生守护意念的宏大剑气斩向煞火麒麟,试图将其逼退。
然而,那麒麟只是咆哮一声,暗红火焰喷涌,便将剑气消融大半,残余力量震得玉清珩气血翻涌,连退数步。
就在众人岌岌可危之际,天际传来清越的鸾鸣。
那架熟悉的、如同冰晶梦境般的寒玉车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星陨阁遗迹的上空,极致的寒意再次降临,虽未直接压制那毁灭风暴,却让周遭狂暴的能量为之一滞。
“是花帝陛下!”有人惊呼,语气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期盼。
所有正在苦战的人,包括玉清珩,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车舆,眼中流露出敬畏与一丝……恳求。
若得陛下出手,眼前危局必能瞬间化解!
车帘并未掀起,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就在其中。
玉清珩望着车舆,清澈的眼眸中情绪复杂。
他既希望陛下出手平息灾祸,挽救生灵,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在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守护之时,她的出现,再次清晰地映照出彼此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
然而,车舆只是静静悬浮着,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呵斥,没有援手,甚至连一丝探查的神识波动都未曾逸散出来,仿佛真的只是路过,偶然驻足,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风景。
若离端坐车内,指尖萦绕着一缕自那陨星邪核中逸散出的毁灭气息。
这气息暴戾、混乱,核心处却同样蕴含着一丝与之前感知到的异种法则同源的、冰冷的秩序感。
果然,又是那种东西在背后催化。
她对此并无意外。
至于下方那些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修士,于她而言,不过是这幕“戏剧”中的角色,他们的生死,他们的信念,他们的挣扎,都与看戏人无关。
她不是救世主,也没有普度众生的兴趣。
拯救苍生,是玉清珩他们的道,而非她的。
她甚至取出了那坛沧海月明酒,又斟了一杯,悠然品酌。
酒液的清冽与窗外毁灭的景象形成诡异而鲜明的对比。
下方,得不到回应的众人,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与无力。
煞火麒麟可不管这些,它被这些“蝼蚁”的纠缠激怒,再加上那陨星邪核即将彻底成型,它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周身暗红火焰暴涨,化作无数道火焰流星,无差别地朝着四周所有人覆盖而去!
这一击,蕴含着它全部的力量,誓要将所有打扰者焚为灰烬!
玉清珩脸色剧变,澄心剑横于身前,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试图撑起最强的防御。
其他修士也各施手段,一时间灵光宝气乱闪,但在那滔天煞火面前,却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眼看一场屠杀即将上演——
也就在这一刻,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极其隐晦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魔气,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绕到了煞火麒麟的后方,目标直指那旋转的暗红漩涡中心的陨星邪核!
是萧翊辰!
他同样被星陨阁的异动吸引而来。
那陨星邪核蕴含的极致毁灭之力,对他修炼的几种大威力魔神通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隐匿多时,就是在等待这个所有人注意力都被煞火麒麟吸引的绝佳时机!
“就是现在!”萧翊辰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厉芒,身形如电射出,一只覆盖着漆黑魔鳞的手掌,直抓向那枚即将彻底凝聚的邪核!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煞火麒麟的灵觉,或者说,低估了那陨星邪核对麒麟的重要性!
就在他手掌即将触及邪核的瞬间,煞火麒麟猛地回头,那燃烧着暴戾火焰的巨目死死锁定了他!它放弃了攻击玉清珩等人,所有的怒火与力量,尽数转向了这个试图窃取它守护之物的小偷!
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颜色近乎漆黑的火焰光柱,如同毁灭之矛,以超越闪电的速度,直轰萧翊辰后背!
这一击,含怒而发,威力远超之前!
萧翊辰脸色骤变!他若执意取核,必被这火焰光柱重创,甚至陨落!
千钧一发之际,他不得不放弃取核,魔元疯狂运转,身形强行扭转,骨剑横挡,一层层厚重的魔盾在身后瞬间凝结!
“轰——!!!!”
漆黑的火焰光柱狠狠撞上了魔盾!魔盾如同纸糊般层层破碎,巨大的冲击力将萧翊辰如同炮弹般轰飞出去,狠狠砸进远处的乱石堆中,激起漫天烟尘!
他手中骨剑发出哀鸣,身上黑袍破碎,嘴角溢出一缕漆黑的血液,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煞火麒麟也因为全力一击,气息稍有回落。
玉清珩等人压力骤减,虽不知那突然出现的魔修是谁,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纷纷趁机稳固阵脚,疗伤喘息。
高天之上,车舆内的若离,刚刚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
她将空杯放下,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那片混乱——玉清珩等人的狼狈,萧翊辰的受挫,煞火麒麟的暴怒,以及那枚依旧在漩涡中沉浮的陨星邪核。
一切纷扰,一切争夺,一切生死,在她眼中,都不过是大道运转下的些许尘埃。
她没有丝毫出手的意图,无论是救那些正道修士,还是帮那个总是不合时宜出现的魔君,亦或是夺取那枚邪核。
这些,于她而言,皆无意义。
那陨星邪核终于彻底凝聚成型,发出一阵妖异的嗡鸣,毁灭波动达到了顶峰。
煞火麒麟发出低吼,似乎准备将其吞下。
若离却已收回了目光。
“无趣。”
她淡淡吐出两个字,仿佛为这场闹剧下了定论。
车帘微动,雪鸾再次展翅,寒玉车舆毫不留恋地升空,化作一道冰蓝流光,消失在星陨阁的天际,将那片依旧充斥着毁灭、挣扎与贪婪的战场,彻底抛诸脑后。
她的离去,如同她的到来一样,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遗迹中,劫后余生的玉清珩望着车舆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而乱石堆中,萧翊辰挣扎着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望着那枚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邪核,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暴戾,最终也只能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石柱上,转身化作魔影遁走。
煞火麒麟守护着邪核,发出低沉的咆哮,声震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