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云殿
时间以另一种刻度流逝,万物母气鼎的修复已至关键,那道最深的裂痕边缘,细微的霞光与清辉交织,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春泉,缓慢却坚定地弥合着最后一丝缝隙。
若离全副心神沉浸其中,对外界的感知降至最低,只维持着最基本的、对昭云殿绝对领域的掌控。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数月。
那罐苏云卿送来的“九转寒香凝”,已被微序取用过数次。
每一次,若离都会浅尝一盏,感受那变幻的寒香在唇舌间流转,涤荡神魂,而后便不再关注。
玉瓶中的凝露渐渐见底,如同之前无数被她品尝过的珍馐美饮,其存在价值正随着消耗而趋于终结。
这一日,当最后一滴凝露落入冰盏,那极致的寒香再次于寂雪宫中弥漫开来,却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快的消散,最终只余下空盏与空瓶,以及一丝极淡的、即将彻底逝去的余韵。
若离放下冰盏,眸光甚至未曾在那空瓶上停留一瞬。
滋味已享,其用已尽。
微序无声上前,将玉瓶与冰盏收走,整个过程如同殿内流淌的太阴清辉,自然且无痕。
她的注意力重新完全聚焦于万物母气鼎。
鼎身那道最深的裂痕,此刻只余发丝般纤细的一道浅痕,内里霞光氤氲,生机勃勃,已是接近彻底圆满。
然而,就在她准备一鼓作气,将其最终弥合之时——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极其突兀地,再次穿透了层层空间,触及了昭云殿的绝对领域。
这波动并非直接冲击,更像是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试图激起涟漪。
其核心,依旧是那令人不快的、属于湮灭魔域的污秽魔气,但比之上次那投影的霸道与不久前那绝杀之局的阴毒,这一次,这魔气中竟混杂了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一种扭曲的、试图模仿“纯净”却更显怪异的“寒”。
并且,这波动并非冲她而来,其目标指向……东荒。
若离冰蓝色的眼眸,终于微微抬起了一丝,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并非好奇,而是因为这股力量拙劣地试图糅合“魔气”与“极寒”的方式,以及那其中毫不掩饰的、针对东荒的恶意,让她感到了一丝……厌烦。
如同蚊蝇持续在耳边嗡鸣,虽无威胁,却扰人清静。
她“看”到了。
遥远的魔域深处,厄刹那立于一座更加庞大、更加血腥的祭坛之上,周身魔气与一种强行汲取来的、驳杂不纯的极寒之力疯狂交织,令他俊美邪异的面容都显得扭曲变形。
他正不惜燃烧本源魔魂,催动一件形似骨笛、却散发着不祥寒气的魔器,将一股融合了魔煞与伪寒的力量,跨越无尽虚空,狠狠射向东荒青帝宫的方向!
那力量层次,竟比他之前投影时强横了数倍不止,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癫狂决绝。
显然,上次截杀苏云卿失败,不仅未能让他清醒,反而彻底激起了他的凶性与偏执。
若离的目光淡漠地掠过这幕景象。
魔主癫狂,攻击东荒,与她和干?
青帝宫是存是灭,苏云卿是生是死,于这万古冰寒的昭云殿而言,并无分别。
她指尖的太阴清辉甚至未曾停顿,依旧稳定地注入鼎身,进行着最后的弥合工作。
然而,就在那股混杂着伪寒的毁灭魔流即将跨越虚空,撞击在东荒结界之上的前一刻——
若离的眉心,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一个动作,细微到连侍立一旁的已睢四人都未曾察觉。
那并非出于对东荒或苏云卿的关切,而是因为……那股力量太“脏”了。
那强行糅合的、不伦不类的“伪寒”,那癫狂混乱的魔煞,那种不顾一切毁灭的意图……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她本能感到“污浊”的能量波动。
这种“污浊”感,如同清水中滴入墨汁,冰原上泼洒秽物,玷污了她所感知到的能量世界的“纯净”。
尤其是,其中还拙劣地模仿着她所执掌的“寒”之真意。
这已不仅仅是扰人清静,更是一种……对她领域无形的冒犯。
于是,在那股毁灭魔流即将触及东荒结界的刹那——
若离对着那波动传来的方向,轻轻吹了一口气。
如同拂去落在鼎身上的一粒微尘。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跨越无尽虚空的那股狂暴凶戾、足以重创一方大界的融合魔流,就在即将爆发的顶点,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不是被击溃,不是被抵消,而是更彻底的……“抹除”。
仿佛从未存在过。
连同厄刹那燃烧魔魂催动的那件魔器,也于同一瞬间,在他手中无声化为齑粉。
反噬之力汹涌而至,厄刹那猛地喷出一口漆黑的魔血,周身气息瞬间萎靡,难以置信地望向昭云殿的方向,血色眼眸中充满了惊骇、疯狂、以及更深沉的、扭曲的绝望与爱恨。
他甚至没能换来她一丝正式的回应!依旧只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口气!
……
昭云殿内,若离眉心的微蹙早已平复。
那令人不快的“污浊”感消失了,能量世界重归“洁净”。
这就够了。
她甚至懒得知晓这一口气的结果。
她的全部注意力,终于完全回归。
指尖最后一道太阴清辉落下,如同画龙点睛。
万物母气鼎轻轻一震,鼎身最后那一道发丝般的裂痕,终于彻底弥合!
刹那间,浩瀚磅礴、却又温润无比的生机霞光自鼎内冲天而起,将整个寂雪宫映照得一片辉煌!
霞光流转间,道韵天成,仿佛有万物生发、天地初开的景象在鼎周演化。
鼎身变得完美无瑕,光华内蕴,气息比之受损之前,似乎更加圆融深厚。
若离看着完美修复的古鼎,冰蓝色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满意。
至于东荒是免于一劫,还是魔主又受了何等反噬,于她而言,不过是拂去微尘时,恰好被一并吹走的、无关紧要的附着物。
微不足道,无痕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