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无声开启,门内并非金碧辉煌,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寒冷的冰雪世界。
穹顶高悬,冰棱倒垂如剑,散发出幽幽蓝光。
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景象,行走其上,如踏虚空。
一名身着素白冰绡、白发如雪、面容却不见多少皱纹的老妪,手持一柄仿佛冰晶自然凝结而成的权杖,静立宫门之内。
她的气息与整座冰宫、乃至这片碑林浑然一体,深不可测,却又带着一种历经万古的沉静与沧桑。她便是方才发声之人,寂寥冰宫如今的掌宫使——寒仪。
她的目光落在若离身上,那双看透世事的冰蓝色眼眸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敬畏、激动、探究,以及一丝深深的疑惑。
“老身寒仪,恭迎尊者。”她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她身后的三名守卫以及悄然出现的更多冰宫弟子,皆齐齐躬身,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发自内心的恭敬。
“太阴印记”现世,对于她们这一脉守护者而言,意义远超外人想象。
那是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召唤与臣服。
若离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态度依旧清冷平淡:“我欲观寒冰碑林,寻‘瀚海之心’与‘深澜之眼’之原始记载。”
寒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侧身让开道路:“尊者请随老身来。碑林核心禁地,封存着您想知晓的一切。”
她并未多问若离的来历、目的,甚至对已睢和状态诡异的温知许也视若无睹。
在太阴印记面前,一切规矩皆可破例。
在寒仪的引领下,几人穿过冰宫宏伟却空旷寂寥的主殿,来到宫殿最深处。
一面远比外界任何冰碑都要巨大、犹如冰墙般的碑体矗立于此,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比外界碑文更加古老晦涩的字符,甚至还流动着淡淡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水蓝色光晕。
“此乃‘源碑’,记载着天地初开,水元衍化的最初奥秘,以及……一些伴随而生的灾厄与守护。”寒仪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肃穆,“‘瀚海之心’与‘深澜之眼’,皆源于此。”
她将手中的冰晶权杖轻轻顿地,一道柔和的力量注入源碑之中。
嗡——
源碑上的字符逐一亮起,那些流动的水蓝色光晕开始汇聚、演化,在碑面上形成一幅幅动态的古老画卷,伴随着寒仪苍老而庄严的解说:
“瀚海之心,非器非宝,乃原始水元法则凝聚之‘核’,是净化、创生与平衡的象征,维系着万千水域的生机与稳定。它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通常显化为一颗跳动的蓝色水心,居于万水之源‘归墟’的最深处,由上古水神一脉世代守护。”
画卷中,显现出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瑰丽浩瀚之景,一颗巨大的、如同蓝色太阳般的心脏在无尽深蓝中缓缓跳动,每一次搏动,都荡涤出纯净无比的生命能量,滋养万物。
“然,有光必有暗。”寒仪的声音低沉下去,“伴随瀚海之心而生的,是其阴影面——‘深澜之眼’。它并非魔神所化,而是世界负面情绪、污秽邪力在水元法则中的积累与沉淀点,是腐蚀、吞噬与混乱的巢穴。其位置飘忽,但总会出现在水元失衡之地。”
画卷变幻,显现出那漆黑、扭曲、不断渗出污秽粘稠黑暗的漩涡,无数痛苦的面孔在其中沉浮嘶嚎,与温知许识海中的景象、以及碧波潭底的漩涡如出一辙,但更加庞大、更加恐怖。
“上古时期,确有一位强大的魔神试图强行攫取‘瀚海之心’的力量,最终失败陨落。但其怨念并非创造了‘深澜之眼’,而是极大地滋养和壮大了它,并与之融合,使其拥有了更强的主动污染与扩张性。”寒仪补充道,这印证了部分温家记载,却也揭示了更本质的真相。
“至于净化……”寒仪的目光看向若离,带着一丝探究,“预言并非完全空穴来风。引动瀚海之心的核心净化之力,确实需要至阴至净、位阶极高的太阴之力作为‘钥匙’与‘稳定锚点’,否则狂暴的创生净化法则会无差别摧毁一切,包括试图掌控它的人。但‘祭品’之说……”
她摇了摇头:“并非需要牺牲性命,而是需要引导者拥有足够强大的肉身与神魂,能够承受并引导那法则之力,将其精准作用于‘深澜之眼’。若引导者力有不逮,自然会被法则同化或反噬湮灭,看似‘献祭’,实则是力不能及。真正的关键,在于‘掌控’,而非‘牺牲’。”
听到这里,温知许浑身剧震,深紫色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家族的预言果然错了!错的离谱!他们世代追求的,不是寻找祭品,而是寻找一位真正能掌控瀚海之心的强者!而这位强者,显然就是……
他的目光炽热地看向若离。
若离神情依旧平静,仿佛早已洞悉这一切。她关注的焦点在另一个地方:“归墟……在何处?”
寒仪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归墟无定所,飘渺万水间。其入口随时空变幻,唯有当‘瀚海之心’的力量波动异常活跃,或‘深澜之眼’的污染达到某个临界点时,其入口才会短暂显现于特定水域。而如今,‘深澜之眼’躁动不安,其入口……据老身观测,很可能就在北境之外的‘葬星海’某处。”
葬星海!
那是一片比无尽海渊更加神秘危险的星罗密布之海,传说有上古星辰坠落其中,环境极其复杂诡异。
“此外,”寒仪看向若离,语气更加凝重,“欲掌控瀚海之心,除需要太阴之力作为钥匙,还需三样‘圣物’辅助,以稳定和疏导那庞大的法则力量,否则即便以尊者之能,恐也难保万全。”
“其一,‘永寂冰核’,乃极寒之源一点核心所化,可镇狂暴法则,使其不至于失控。此物……据记载,就在这寂寥冰宫深处的‘冰髓眼’中封存。”
“其二,‘潮汐灵珠’,能调和瀚海之心的力量波动,使其平稳输出。此物最后一次现世,是在东海鲛人族的圣殿。”
“其三,‘虚空水精’,能在现实与法则之间构建桥梁,保护引导者的神魂不被同化。此物最为神秘,传说只有踏入葬星海深处的‘迷雾空岛’,方有可能寻得。”
寒仪说完,静静地看着若离。
这意味着,若离想要彻底解决深澜之眼的问题,绝非易事,需要先找到归墟入口,并集齐三样散布各处的圣物。
已睢眉头紧锁,感觉事情变得无比棘手。
温知许则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如此艰难,这位若离仙子……还会愿意帮助他吗?
若离听完,冰蓝色的眼眸中却不见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听了一件需要按步骤去完成的事情。
“永寂冰核,我现在便要。”她直接对寒仪说道,语气理所当然。
寒仪微微一怔,随即苦笑:“尊者明鉴,‘冰髓眼’乃冰宫根基所在,永寂冰核更是维系此地冰元不散的核心……非老身吝啬,只是……”
“深澜之眼彻底爆发,冰宫亦无法独存。”若离打断她,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取走冰核,我可在此布下‘太阴镇元阵’,保你冰宫万年无恙,甚至更胜往昔。”
寒仪闻言,墨玉般的眼眸中光芒剧烈闪烁,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权衡。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谨遵尊者之命。请随老身来。”
在寒仪的带领下,他们深入冰宫地底,来到一处寒气几乎化为实质、连空间都被冻结的秘穴。
穴心处,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不断散发出绝对零度寒意的冰蓝色晶核,正是永寂冰核。
若离毫不犹豫,伸手凌空一抓,那冰核便温顺地落入她掌心,周围的极致寒意竟对她毫无影响。
取得冰核后,若离依言,以指为笔,引动太阴清辉,在冰宫核心处刻画下无比玄奥的阵纹。
阵成之时,整个寂寥冰宫微微一震,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寒意弥漫开来,与她的太阴之力完美融合,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冰宫弟子们皆感到身心一畅,修为竟都有所精进,对若离更是感激敬畏不已。
“剩下的两样,潮汐灵珠,虚空水精……”若离沉吟片刻,“先去东海鲛人族。”
……
就在若离等人离开寂寥冰宫,赶往东海之时。
北境边缘。
一道温润如玉的身影正顶着风雪艰难前行,正是玉清珩。
他凭借着清虚宗的特殊追踪秘法和对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若离的独特气息的感应,一路追寻至此。
越是靠近北境,他心中的那丝悸动与担忧就越发明显。
“她为何会来如此苦寒凶险之地?
那个气息怪异的人又是谁?
她是否遇到了麻烦?”种种疑问盘旋在他心头。
然而,北境茫茫,风雪阻隔,他的追踪很快失去了明确方向。
就在他凝神感知,试图再次捕捉那丝气息时,腰间一枚传讯玉符突然急促地闪烁起来。
是师门紧急传讯!
玉清珩神识探入,师尊凝重焦急的声音立刻响起:“清珩!速归!东海之滨有变!鲛人族圣殿遭不明势力袭击,潮汐灵珠恐有失!此事恐与近来各地邪气异动有关,宗门命你即刻带队前往探查接应!”
玉清珩心中猛地一沉!
东海鲛人族?
潮汐灵珠?
虽然不知此物具体为何,但师门如此重视,定然非同小可。
而且,他隐约觉得,这事或许与若离仙子追寻的事物有关。
他立刻回复:“弟子遵命!”
收起玉符,他再次望向风雪弥漫的北境深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与担忧,但师命如山,且事关重大,他不得不放弃追寻,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全力朝着东海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