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观门口,空气仿佛凝固了。
冷面修士那突如其来的沉默和审视,让原本哭天抢地的玄尘子和“奄奄一息”的林凡都懵了,一时间忘了继续表演。
账房先生也察觉到了同伴的异常,疑惑地低声问道:“头儿?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冷面修士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林凡…或者说,是锁定在林凡胸前那无意间暴露出的地图一角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混杂着震惊、疑惑、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忌惮?
林凡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想把衣襟拢好,遮住那地图。
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惊醒了冷面修士。他猛地收回目光,脸上的震惊和疑惑迅速褪去,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公事公办的表情,但仔细看去,那冰冷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快速权衡着什么,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语气却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伤势如何,与我司无关。契约就是契约。”
他先是重申了原则,但接下来的话却让玄尘子和林凡都愣住了:“…不过,鉴于债务人目前状况特殊,资产价值评估或许…存在商议空间。”
“商议空间?”玄尘子的小眼睛瞬间亮得如同探照灯!他虽然没搞懂对方为什么突然态度软化,但这四个字他太熟悉了!有门儿!可以砍价了!
“对对对!商议!必须商议!”玄尘子瞬间满血复活,一把将还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林凡拎起来(动作粗暴得完全不像对待重伤员),唾沫横飞地开始输出:“这位上官明鉴啊!您看看!看看我这徒儿!这像是装出来的吗?这是被天道反噬…呃,是被妖邪所伤,道基崩毁,灵根萎缩!已经是废人一个了!我们这清风观更是被他的霉运…呃,是伤势所累,风水败尽,价值大跌啊!你们按原价收,亏大了!血亏!”
林凡被师尊拎着,配合地咳嗽了两声,努力做出虚弱的样子,心里却暗暗佩服:师尊这见风使舵、顺杆就爬的本事,真是登峰造极!
冷面修士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却再次若有若无地扫过林凡的胸口(那里地图已经被遮严实了),淡淡道:“价值几何,需重新评估。并非你一面之词。”
“评估!必须重新评估!”玄尘子立刻打蛇随棍上,“贫道强烈要求贵司派出最专业、最公正的评估师!最好能考虑到历史人文价值、潜在风险折价、精神损失补偿…”
账房先生听得眉头直皱,忍不住打断:“玄尘子道长,我们是来接收抵押物,不是来跟你做生意的!”
“接收抵押物就不用讲道理了吗?”玄尘子眼睛一瞪,叉腰反驳,“天道至公!契约精神也讲究个公平合理吧?我徒儿都这样了,道观也被他…的伤势影响了价值,你们还想按原价拿走?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林凡:“…”师尊,咱们跟“老实人”这三个字有半文钱关系吗?
冷面修士抬手,制止了还想争辩的账房先生。他再次看向林凡,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林凡,你随我们回郡城分舵一趟,接受详细的身体状况鉴定和资产评估。最终债务清偿方案,将以鉴定评估结果为准。”
去郡城分舵?林凡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师尊。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玄尘子也急了:“不行!绝对不行!我徒儿伤势严重,经不起奔波劳顿!万一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普惠贷’负得起这个责任吗?!要评估,就在这儿评估!”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去了人家的地盘,还不是任人拿捏?在这观里,好歹还能胡搅蛮缠、撒泼打滚!
冷面修士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也不强求,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就就地评估。但需要彻底清查观内所有资产,包括…可能存在的、未申报的隐匿资产。”
他说最后几个字时,目光再次锐利地扫过林凡。
林凡心脏狂跳!隐匿资产?他是在暗示那张地图吗?他果然认出来了?!那地图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普惠贷”的冷面煞星态度软化?
玄尘子却没想到那一层,一听“彻底清查”,立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拆观抵债?休想!”
他猛地张开双臂,如同老母鸡护崽般拦在观门前,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决绝和…肉痛!
“这清风观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历代祖师的心血!是贫道含辛茹苦、省吃俭用…(此处省略五千字)…才维持到今天的!它们早已不是普通的砖瓦,它们是有灵魂的!是有感情的!是承载了我清风观道统传承的无价之宝!岂能容你们像抄家一样随意翻查、估价?!这是亵渎!是对我观列祖列宗的大不敬!”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仿佛真的是什么誓死扞卫祖产的悲情英雄。
林凡都被师尊这突如其来的“骨气”给震撼了,差点就信了。
然而,下一秒,玄尘子就压低声音,飞快地对林凡耳语道:“傻愣着干嘛?快躺下!打滚!哭!骂他们刨祖坟!动静闹大点!最好让十里八乡都听见!看他们敢不敢背这恶名!”
林凡:“…”好吧,果然还是那个师尊。
但他此刻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那张地图和冷面修士诡异的反应,实在没心情配合演出,只能继续木着脸装虚弱。
冷面修士看着玄尘子的表演,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语气依旧冰冷:“并非拆观。只是按流程评估登记。若道长拒不配合…”
他顿了顿,周身灵压微微一放:“…我司将视同债务人恶意阻挠执法,有权采取…强制措施。”
冰冷的灵压如同实质,瞬间让玄尘子的哭嚎卡在了喉咙里。他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实力差距太大了!对方真要前来,他们根本挡不住!
玄尘子的小眼睛飞快地转动,眼看撒泼打滚无效,立刻改变策略,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哎呀呀!上官息怒!息怒!贫道这不是…爱观心切嘛!配合!我们一定配合!只是…这评估过程,能否由贫道全程陪同?也好…呃,学习一下贵司专业的评估流程?”
他这是怕对方评估的时候故意压价,或者顺手牵羊把他那点“家底”给摸走了。
冷面修士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但并未反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可。”
然后,他对身后的账房先生示意了一下:“开始吧。”
账房先生立刻拿出罗盘法器和小本本,迈步就要进门。
“等等!”玄尘子猛地又喊了一声。
账房先生不耐烦地看向他:“又怎么了?”
玄尘子搓着手,讪笑道:“那个…上官,在评估之前,咱们能不能先…谈谈‘滞纳金减免’和‘债务重组’的可能性?你看我徒儿都这样了,观也破成这样了,能不能申请个‘贫困户帮扶’或者‘灾后重建无息贷款’什么的…”
冷面修士:“…”
账房先生:“…”
林凡:“…”师尊,您真是时刻不忘薅羊毛啊!
最终,在玄尘子锲而不舍的胡搅蛮缠和讨价还价中,一场针对清风观的“资产强制评估”开始了。
过程…堪称惨烈。
“大殿木柱一根,虫蛀严重,估值…半块灵石。”
“破旧供桌一张,桌腿残缺,估值…五碎灵。”
“残缺山神像一尊,毫无灵性,估值…一碎灵。”
“古井一口,出水量一般,灵气稀薄,估值…十灵石。”
“百年歪脖子树一棵,景观价值尚可,估值…十五灵石。”
……
账房先生每报出一个价格,玄尘子的脸就抽搐一下,如同被割肉般痛苦。他紧跟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试图抬价:
“上官!这柱子是雷击木!雷击木懂吗?!”
“这供桌是沉香木边角料做的!边角料也是沉香木!”
“山神像受过千年香火!有历史沉淀感!”
“这井水甘甜凛冽,泡茶一绝!”
“这树…这树…它造型别致啊!”
然而,账房先生完全无视他的噪音,严格按照流程记录,价格压得极低。
林凡则被要求待在院子里,接受那名冷面修士“身体状况”的询问。问题大多围绕他昨天的经历、伤势来源,以及…是否在矿洞中有“不同寻常”的发现。
林凡心中警铃大作,更加确定对方就是冲着地图来的!他咬死自己只是误入矿洞,遭遇阴煞和塌方,侥幸逃生,什么都没找到,并且完美地展现了自己的“厄运体质”——回答问题期间,他“不小心”打翻了旁边的破水桶,弄湿了账房先生的账本;试图演示伤势时“虚弱”地晃了一下,恰好撞倒了靠在墙边的锄头,砸到了冷面修士的脚面(虽然对方纹丝不动,但林凡的脚趾疼得要命)…
冷面修士面无表情地记录着,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评估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最终,账房先生合上本子,对冷面修士道:“头儿,清点完毕。所有固定资产估值合计…九百零七碎灵。”他甚至懒得换算成整灵石。
这个数字,比昨天评估的还要低!
玄尘子一听,差点背过气去:“黑!太黑了!你们这是恶意压价!我要投诉!我要去镇守府告你们!”
冷面修士根本没理他,目光再次看向林凡,淡淡道:“资产评估完毕。身体状况…存疑。最终债务清偿方案,需上报总部裁定。在此之前…”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玄尘子和林凡都意想不到的话:
“暂停强制执行程序。”
“什么?!”玄尘子和账房先生同时惊呼出声。
账房先生一脸错愕:“头儿?这…这不符合流程吧?按契约…”
冷面修士抬手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会亲自向总部说明。在最终裁定下达前,维持现状。”
说完,他根本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转身便走。
账房先生虽然满心疑惑,但不敢违抗,连忙收起东西,快步跟上。
玄尘子愣在原地,张着嘴,看着两人迅速远去的背影,脑子彻底宕机了。
暂停执行?维持现状?
这…这是什么情况?天上掉馅饼了?还是…有更大的阴谋?
他猛地回头,目光狐疑地盯向林凡:“徒儿!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真在矿洞里捡到什么宝贝了?那家伙最后看你的眼神不对!他是不是认错人了?或者…你想独吞?!”
林凡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努力保持茫然和虚弱:“师尊…您说什么呢?我要是捡到宝贝,还能是现在这副德行吗?”
玄尘子将信将疑,小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嘀咕道:“奇怪…太奇怪了…‘普惠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
他摸了摸下巴,突然又高兴起来:“…不管怎么样,道观暂时保住了!债务也暂停了!哈哈!白赚几天安稳日子!说不定还能拖到转机呢!老子真是天才!”
林凡看着师尊那副喜滋滋的模样,心里却沉甸甸的。
他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冷面修士,一定是因为那张地图才改变了态度。
那地图,到底是什么?
而“暂停执行”,恐怕不是仁慈,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二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