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鹰那充满嘲讽意味的啼鸣,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玄尘子脸上,将他那点可怜的“遁地妙计”带来的虚假安全感彻底击碎。
暴露了!彻底暴露了!
他们师徒二人不仅没能成功跑路,反而在“普惠贷”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土拨鼠尬遁十步远”的滑稽戏码,还被逮了个正着!
玄尘子瘫坐在泥地里,面如死灰,嘴里反复念叨着“加班狗不得好死”、“卷尼玛”等意义不明的诅咒,显然深受打击。
林凡则相对“淡定”一些——主要是已经倒霉到麻木了。他默默地从泥坑里爬出来,拍打着身上结成块的泥巴,心里甚至有一丝诡异的庆幸:幸好没真遁出去五十里,不然到时候卡在地底深处叫天天不应,那才叫真完蛋。
“师、师尊…”林凡小声提醒,“现在…怎么办?”他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近在咫尺的清风观。
玄尘子猛地回过神,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一骨碌爬起来,咬牙切齿道:“怎么办?凉拌!跑是跑不掉了!那就…回去!”
“回去?”林凡一愣,“回观里?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屁的自投罗网!”玄尘子眼睛一瞪,仿佛重新找到了主心骨,语气陡然变得“悲壮”起来,“那是坚守阵地!是扞卫家园!清风观是咱们的根!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基业!岂能拱手让人?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观里!死得有骨气!”
林凡看着师尊那突然迸发出的、与他抠门人设极其不符的“英雄气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果然,下一秒玄尘子就原形毕露,他凑近林凡,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道:“再说了,跑出去风餐露宿多遭罪?观里好歹有片瓦遮头!还能…负隅顽抗一下!说不定能拖到转机呢?”
林凡:“…”他就知道!什么骨气,分明是舍不得那点家当和免费住宿!
但事已至此,好像也确实没别的选择了。师徒二人如同打了败仗的残兵,垂头丧气、一身泥泞地…又原路返回了清风观。
玄尘子一进门,就立刻展现出惊人的“主观能动性”。他先是把那根“闩门神棍”死死卡住,觉得不保险,又吭哧吭哧地把院子里那口破水缸滚过来抵在门后,最后甚至把林凡那张硌人的干草铺也拖了过来,堆在门口,构建了一道…看起来毫无用处但心理安慰极强的“立体防御工事”。
“好了!”玄尘子抹了把汗,叉着腰,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这下固若金汤了!”
林凡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和一堆破烂,嘴角抽搐。这能防住谁?防君子不防小人吗?
做完这一切,玄尘子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开始长吁短叹,计算着时间:“巡天鹰飞回郡城报信…再调派人手过来…最快也得明天晌午…咱们还有…几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准备?”林凡茫然,“准备什么?”准备后事吗?
“废话!”玄尘子眼睛一瞪,“当然是准备…谈判!讨价还价!争取利益最大化!”
他猛地站起身,又开始在院子里踱步,小眼睛精光四射,仿佛不是要大难临头,而是要上谈判桌。
“他们不是要收观吗?行!但价格不能按他们说的算!咱们这观,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加钱!”
林凡:“…”师尊,您是不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什么误解?
“还有!”玄尘子越说越兴奋,“观里这些…呃…‘固定资产’!折旧率怎么算?维修基金怎么退?精神损失费怎么赔?都得掰扯清楚!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
林凡听得目瞪口呆。这都什么时候了,师尊居然还在琢磨怎么从“普惠贷”身上薅羊毛?这心理素质…也太强大了吧?!
“可是…师尊,”林凡弱弱地提醒,“天道血契…好像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吧?”那可是受天道规则保护的!赖账的后果极其严重。
“哼!天道是死的,人是活的!”玄尘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契约是契约,执行是执行!这里面…操作空间大着呢!就看谁更狠、更光棍、更能豁得出去!”
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凡:“徒儿!关键时刻到了!考验你演技和倒霉蛋人设的时候到了!”
林凡:“???”这跟演技和倒霉蛋有什么关系?
玄尘子凑过来,唾沫横飞地开始面授机宜:
“明天!等那帮讨债鬼一来,你就往地上一躺!对!就现在这副泥猴样,别洗!越惨越好!然后就开始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天抢地!就说你昨天除妖重伤,修为尽废,道基崩毁,只剩一口气吊着了!要钱没有,要命…他们也拿不走(天道反噬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然后呢,为师就在旁边帮腔!哭穷!卖惨!强调咱们观的历史价值和你的悲惨遭遇!争取博取同情…呃,主要是恶心他们!让他们觉得收了这观、逼死你这倒霉蛋,会沾上无穷无尽的晦气,得不偿失!”
“最后!咱们再祭出终极杀招!”玄尘子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就把你那厄运灵根的特性,稍微…艺术夸张那么一点点!告诉他们,谁要是敢强占这道观、逼死你这唯一的继承人,就会沾染上跨越轮回、不死不休的绝世霉运!断子绝孙都是轻的!让他们投鼠忌器!”
林凡听得一愣一愣的,后背冷汗直流。师尊这计划…也太…太不要脸了吧?!而且怎么感觉最终目的是把所有的“霉运”都精准引导到他自己头上?!
“师、师尊…这能行吗?”林凡声音发颤。
“怎么不行?!”玄尘子一瞪眼,“‘普惠贷’那帮人,最是迷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付这种机构,就得用魔法打败魔法!再说了…”
他拍了拍林凡的肩膀,语重心长:“…你这厄运体质,不就是现成的、最具说服力的‘证据’吗?谁靠近你谁倒霉!这可是经过实践反复检验的真理!由不得他们不信!”
林凡:“…”他竟然无法反驳。
“就这么定了!”玄尘子一拍大腿,斗志昂扬,“今晚好好休息…呃,好好酝酿情绪!明天一早,咱们就给他们上演一出绝地求生之我是倒霉蛋的大戏!”
这一夜,林凡辗转反侧,脑子里反复演练着师尊教导的“哭惨大法”,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而玄尘子则鼾声如雷,仿佛明天不是生死关头,而是去菜市场砍价。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虽然被乌云挡了大半)。
果然,刚到晌午,昨日那两名“普惠贷”的黑衣修士,便如同索命的无常般,准时出现在了清风观那破败的篱笆墙外。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名穿着锦袍、手持算盘、眼神精明得像狐狸的中年账房先生,显然是来处理“资产交接”的。
“开门!仙界普惠贷,依约前来接收抵押物!”冷面修士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玄尘子对林凡使了个“准备哭”的眼色,然后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起悲苦万分的表情,颤巍巍地挪开水缸和草铺,抽掉了门闩。
门开了。
门外三人看到门内的景象,眉头都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只见林凡直接瘫坐在门槛内的泥地上(昨天蹭的泥还没干),头发散乱,脸色苍白(饿的),眼神空洞,身上那件破道袍更是沾满泥污,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离死不远”的衰败气息。演技堪称浑然天成。
玄尘子则扑到林凡身边,捶胸顿足,哭嚎起来:“儿啊!我苦命的徒儿啊!昨天为了做任务还债,除妖不成反被妖伤,道基崩碎,修为尽废!眼看就要不行了啊!你们…你们还要来逼死我们吗?!天道何其不公啊!”
那账房先生眉头皱得更紧,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嫌弃和疑虑。他显然见多了各种赖账的伎俩。
冷面修士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伤势与我司无关。按契约办事,清点资产,即刻移交。”
说完,便要迈步进门。
就在这时,林凡按照师尊的剧本,猛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干嚎(因为实在哭不出眼泪):“不!不要过来!”
他这一嗓子喊得极其突然,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把正要进门的三人吓了一跳,脚步不由一顿。
林凡趁机“戏精”上身,双手胡乱挥舞,眼神惊恐地望着虚空,仿佛看到了什么大恐怖,声音颤抖地开始“胡言乱语”:
“诅咒!是诅咒!祖师爷留下的诅咒!谁敢强占清风观,夺我传承!必遭天谴!霉运缠身!断子绝孙!死无全尸啊!”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都喊了出来。
“我已经被诅咒了!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靠近我的人都会倒霉!你们看!看啊!”他指着自己一身的狼狈,“这就是证据!你们要是拿了这观,只会比我更惨!”
那账房先生闻言,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似乎真被这阵仗唬住了些许,小眼睛开始飞快地打量林凡和这道观,心里默默计算着“潜在风险成本”。
冷面修士却冷哼一声:“装神弄鬼!拿下!”显然不吃这一套,再次上前。
眼看对方油盐不进,玄尘子急了,把心一横,决定加码!他猛地一把扯开林凡的道袍前襟(林凡:“!!!”),指着林凡那瘦骨嶙峋、还带着昨天摔伤青紫的胸口,对那账房先生吼道:
“看!你看!厄运缠身印!天煞孤星纹!看见没有?!这可是先天厄运灵根!亿中无一!谁碰谁倒霉!你们‘普惠贷’要是敢接手,就等着全行倒闭、上下死绝吧!”
那账房先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专业术语”震得一愣,目光真的下意识地看向林凡的胸口…
就在这剑拔弩张、闹剧即将升级的关键时刻——
谁也没有注意到,林凡怀里贴着胸口藏着的、那张得自矿洞骸骨的残缺皮纸地图,因为玄尘子粗暴的动作,被扯得松动了一下。
地图的一角,恰好暴露了出来。
而地图边缘那个古老的、残缺的圆环和火焰星辰符号…恰好对准了门外那名…一直面无表情的冷面修士。
那冷面修士的目光,原本完全无视了林凡的“表演”,正准备强行闯入。
然而,就在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那暴露出的地图一角的瞬间——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虽然极其细微,速度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但他周身那冰冷肃杀的气息,确实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不再是看向林凡或玄尘子,而是死死地盯住了那张地图的一角!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玄尘子的哭嚎卡在了喉咙里。
林凡的干嚎也忘了词。
账房先生也察觉到了同伴的异常,疑惑地看向他。
冷面修士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地图看了足足三息的时间,眼神变幻莫测,似乎在极度震惊地辨认着什么。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探究,落在了林凡脸上。
原本冰冷的杀意和公事公办的漠然,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事物的神情。
他沉默了。
整个清风观门口,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寂静。
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观。
但此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