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陈府之内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醇厚酒香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满座宾客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主位之上,陈珪与陈登父子满面红光,频频举杯,言语间尽是对下邳城未来的美好期许,仿佛这场寿宴真是一场凝聚人心的盛会。
然而,在这片刻意的欢愉之下,无人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正随着夜风悄然渗入。
那些被恭敬迎入府中的文武官员,此刻都已是酒过三巡,面色酡红,眼神迷离。
他们手中的请柬早已被侍女收走,那精致的烫金帖子,此刻正被付之一炬,正如陈珪心中那无法言说的阴谋,在烈焰中化作狰狞的灰烬。
“咚——咚——咚——”
三声沉闷的更鼓声划破夜空,如同一个蓄谋已久的信号。
陈登眼中精光一闪,与父亲陈珪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几乎在同一瞬间,原本在府外维持秩序的家兵瞬间化作狰狞的恶鬼,他们悄无声息地散开,如一张巨大的黑网,扑向城中几个最重要的所在——军营、武库以及……吕布的将军府。
将军府门前,原本的宁静被骤然而至的喊杀声撕得粉碎。
数十名陈家死士手持利刃,如同疯狗般扑了上来。
吕玲绮正在后院练武,听闻异动,凤目含煞,来不及更换全身甲胄,仅着一身紧身劲装,抓起随身的长戟便冲了出来。
“保护主公家眷!”府内亲兵怒吼着组成一道人墙,与叛军瞬间绞杀在一起。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吕玲绮长戟挥舞,如龙蛇出洞,每一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
一名叛军头目见她只是一介女流,狞笑着挥刀劈来,却被她侧身躲过,画戟顺势一绞,那人的手臂便被齐肩斩断,惨叫声戛然而止,因为戟尖已经洞穿了他的咽喉。
然而,叛军源源不断,仿佛杀之不尽。
一名身形魁梧、手持巨斧的叛军首领越众而出,他每一斧劈下都势大力沉,逼得数名亲兵连连后退。
他注意到了勇不可当的吕玲绮,“拿下此女,赏千金,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叛军攻势愈发疯狂。
那首领更是亲自对上了吕玲绮。
他的斧法大开大合,不求精妙,只求以力破巧。
吕玲绮毕竟年轻,力量上终究有所不及,每一次格挡都震得她虎口发麻,手臂酸软。
画戟的灵动渐渐被压制,活动空间越来越小,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紧贴在白皙的脸颊上,更添几分悲壮的凄美。
她心中焦灼万分,父亲远在徐州,城中兵权大半在高顺将军手中,可此刻叛乱四起,高顺将军又怎能及时分身?
难道今日,真要命丧于此?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那是属于战神之女的骄傲,绝不容许她在此倒下!
就在她银牙紧咬,准备以伤换命,拼死一搏之际,一阵整齐划一、仿佛能踏碎大地的脚步声从长街尽头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压迫感,仿佛不是军队在行进,而是一片钢铁铸就的黑色潮水正在无声地蔓延。
叛军的攻势为之一滞,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支玄甲黑盔的军队,如暗夜中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街角。
他们队列整齐得如同刀削斧凿,每个人脸上都戴着冰冷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他们手中没有花哨的兵器,只有冰冷的长枪与腰间的战刀。
这正是高顺麾下最精锐的王牌——陷阵营!
为首一将,手持一柄开山大斧,面容冷峻,正是徐晃。
他看了一眼被围困的吕玲绮,又扫过那名耀武扬威的叛军首领,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徐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叛军首领被这股气势所慑,色厉内荏地吼道:“装神弄鬼!给我上!”
然而,他话音未落,徐晃动了。
他没有催马,只是大步前冲,身影快如鬼魅。
那叛军首领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凌厉的劲风已扑面而来。
他惊骇之下举起巨斧格挡,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他的巨斧竟被从中劈开,紧接着,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他的脖颈。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那首领脸上的惊愕还未散去,一颗大好头颅便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喷出数尺之高,无头的尸身轰然倒地。
一击!仅仅一击!
所有叛军都呆住了,他们看着那个如同杀神降世的身影,看着他身后那片寂静如死的钢铁洪流,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兵器,发出恐惧的尖叫,转身就跑。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刚才还悍不畏死的叛军瞬间土崩瓦解,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徐晃没有下令追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随即对吕玲绮微微颔首:“小姐受惊了,末将奉高将军之令,前来护卫。”
与此同时,南城门。
宋进正躲在城楼的阴影下,神色紧张,额头满是冷汗。
他手中紧紧攥着火折子,不时地望向城外漆黑的旷野。
作为吕布昔日的部将,他如今已暗中投靠了曹操,今夜便是他们献上投名状的时刻。
终于,远处传来三声微弱的鸟鸣,那是约定的信号。
宋进不再犹豫,划亮火折子,点燃了一支绑着硫磺布条的特制火箭,猛地射向天空。
火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在夜空中炸开一团绚烂的火花。
城外,早已蓄势待发的曹军瞬间沸腾!
“开城门!”宋进冲下城楼,对着心腹士卒大吼。
沉重的绞盘缓缓转动,厚重的城门发出“嘎吱”的呻吟,一道缝隙慢慢打开,透出城外黑压压的大军和他们眼中嗜血的光芒。
宋宪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笑容,荣华富贵,仿佛已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城门打开三分之一的瞬间,异变陡生!
城门甬道两侧的阴影里,突然亮起数十双冰冷的眼睛。
紧接着,一片由投枪组成的死亡森林呼啸而出!
“噗!噗!噗!”
密集的投枪瞬间将宋进以及他们身边的十余名亲信射成了刺猬。
两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巨大的冲击力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他们低头看着插满胸膛的投枪,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甬道的阴影中,陷阵营的士兵缓缓走出,他们收回投枪,面无表情地跨过二人的尸体,重新将绞盘反向转动。
宋进的意识正在飞速消散,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道刚刚开启的希望之门,在自己眼前无情地、缓缓地关闭。
无尽的悔恨与冰冷的绝望,将他彻底吞噬。
城楼之上,高顺身披重甲,按剑而立。
北门方向,曹军主力正在发动猛攻,喊杀声震天动地。
而他刚刚得到消息,南门有内奸作乱。
他当机立断,派徐晃率三百陷阵营精锐驰援将军府,同时亲自在南门设伏,果然一举粉碎了叛徒的阴谋。
但危机并未解除。
他眉头紧锁,北门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南门外曹军主力虽被暂时挡住,却依然虎视眈眈。
城中兵力本就捉襟见肘,如今分兵两线,更是险象环生。
他的背影在火光下拉得老长,如同一座孤傲的山岳,沉重地承载着整座下邳城的存亡。
城外,曹军阵中。
眼看城门就要打开,一员猛将早已按捺不住,他手持一柄巨大的铁槊,胯下黑马,人立而起,正欲第一个冲杀进去。
正是号称“虎痴”的许褚!
可就在他即将策马狂奔的瞬间,那扇希望之门却又轰然关闭。
巨大的闷响,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曹军将士的心上。
“啊——!”许褚发出一声憋屈到极致的怒吼,一腔沸腾的战意无处发泄,尽数化作滔天的怒火。
他握紧长枪的双手青筋暴起,浑身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双目赤红地瞪着那扇紧闭的城门,恨不得立刻将其撞成碎片。
攻势戛然而止。
喧嚣的战场,在这一刻诡异地安静下来。
城外数万大军停滞于坚城之下,与城内严阵以待的守军,隔着一堵冰冷的城墙,陷入了死一般的对峙。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与血腥味,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明白,这短暂的宁静,只是在酝酿着下一场更为狂暴的雷霆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