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火……咱家就帮你们……烧得更旺一些!”
王德全那句带着疯狂与贪婪的誓言,随着夜风消散在内务府的阴影里。
次日,天启城,周府。
这一日,是周老太爷的七十大寿。
作为当朝国丈、皇后的生父、周氏一族的族长,周老太爷的寿宴自然是极尽奢华。周府门前车水马龙,红毯铺地,往来的宾客无一不是朝中重臣、皇亲国戚。
就连那些平日里与周家有些龃龉的清流官员,也不得不碍于面子,送上一份厚礼。
整个周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戏台上正唱着《麻姑献寿》,台下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然而,在这片繁华的表象之下,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正在涌动。
周老太爷端坐在主位上,虽然脸上挂着笑,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躁。他不时地看向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那个拿着铭牌去了落凤坡的大管家。
也在等……皇宫里的动静。
“老爷子,吉时已到,该开席了。”旁边的管家低声提醒道。
“急什么?”周老太爷瞪了他一眼,“宫里的赏赐还没到,怎能开席?”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声高亢的通传:
“圣旨到——!”
周老太爷浑身一震,连忙起身,带着满堂宾客跪下接旨。
只见王德全手捧圣旨,在一众小太监的簇拥下,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他那张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王德全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圣旨的内容无非是一些场面话,夸赞周老太爷德高望重,教女有方,赐下玉如意一对,黄金百两,御笔寿字一幅。
“臣,叩谢皇恩!”周老太爷双手接过圣旨,心中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陛下既然还肯赐寿,说明昨夜之事……并未败露?
“王公公辛苦了。”周老太爷站起身,满脸堆笑,“老夫略备薄酒,还请公公赏光。”
“好说,好说。”王德全皮笑肉不笑地应承着,目光却在周府那奢华的摆设上扫了一圈。
“早就听说周府富可敌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他指着堂上一尊半人高的红珊瑚,“这东西,怕是连宫里都不多见吧?”
“公公谬赞了。”周老太爷心中一紧,“这都是朋友送的……”
“朋友?”王德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周大人的朋友,可真是遍布天下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假装不经意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汗。
“啪嗒。”
一本蓝皮的账册,从他的袖口里……滑落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本账册上。
周老太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认得那本账册!那是……那是藏在地下密室里,记录着周家所有见不得光生意的……绝密账本!
“哎呀,瞧咱家这手。”王德全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弯腰去捡。
但他捡得很慢。
慢到足以让离得最近的几个大臣——包括刚被起复的御史中丞——看清那账册封面上写的几个大字:
「四海通商·总账」
“这……”御史中丞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这是……”
王德全捡起账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脸上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
“没……没什么。”他将账册塞回怀里,“一本……一本闲书罢了。”
“闲书?”御史中丞冷笑一声,他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王公公,这书上为何盖着周家的私印?又为何写着‘四海通商’的名号?”
“四海通商?那不是……”
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谁不知道,“四海通商”是最近被查封的、涉嫌倒卖军械的皇商?
周老太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想要冲上去抢回账册,却被身边的儿子死死拉住。
“误会!这都是误会!”周老太爷强作镇定,“那是……那是老夫平日里记账用的……”
“记账?”王德全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满是狰狞,“周大人,您这账记得可真够细的啊。”
他猛地再次掏出那本账册,翻开其中一页,高声念道:
“开元二十年,九月。神策军废甲五千副,折银十万两,送往……西凉!”
“轰——!”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炸雷,在寿宴大厅里轰然炸响!
全场哗然!
“倒卖军械给西凉?!”
“这是通敌叛国啊!!”
“周家……周家竟然干出这种事?!”
那些原本还满脸堆笑的宾客,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纷纷后退,生怕跟周家沾上一丁点关系。
“你……你含血喷人!”周老太爷指着王德全,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栽赃!这是陷害!”
“陷害?”王德全冷哼一声,“这上面可是有您老的亲笔签名和私印!难道也是咱家伪造的不成?”
“来人!”
王德全一声厉喝,门外突然冲进了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
“陛下口谕!”
“周家涉嫌私通外敌,倒卖军械!即刻查封周府,所有涉案人员……一律拿下!!”
“不——!!”
周老太爷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寿宴,变成了抄家现场。
宾客们四散奔逃,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而在混乱的人群中,王德全站在高处,看着眼前这“精彩”的一幕,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苏神医说得对。”
他摸了摸怀里那块还没捂热的玉观音。
“这把火……果然烧得很旺。”
……
与此同时,皇宫,凤仪宫。
皇后正在佛堂里礼佛。她手持念珠,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祈求佛祖保佑周家度过此劫。
“砰!”
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
皇后猛地睁开眼,正要发怒,却看到皇帝赵隆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
“陛下……”皇后心中一慌,连忙起身行礼。
“啪!”
皇帝二话不说,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巴掌极重,打得皇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
“陛下……您……”
“贱人!”皇帝指着她的鼻子,怒吼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将那本从王德全手里拿到的账册,狠狠地摔在皇后的脸上。
“倒卖军械!私养死士!勾结外敌!你们周家……是想造反吗?!”
皇后颤抖着拿起那本账册,只看了一眼,便浑身冰凉。
完了。
全完了。
这本账册……怎么会落在皇帝手里?
“陛下……冤枉啊……”她试图辩解,“臣妾……臣妾不知情啊……”
“不知情?”皇帝冷笑,“这上面每一笔账,都有你的‘分红’!你那凤仪宫的奢华用度,哪一两银子不是从这上面来的?!”
“还有!”皇帝从袖中掏出一枚断裂的箭头,“这是从围场刺客身上拔下来的!上面……有你们周家私兵的标记!”
“你敢派人刺杀太子?!你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动刀子?!”
“皇后,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皇后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满脸绝望。她知道,这一次,她再也无法翻身了。
“来人!”
皇帝的声音冷酷如冰。
“传朕旨意!”
“皇后周氏,德行有亏,纵容母家,祸乱朝纲!即日起……禁足凤仪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收回凤印,交由……宸妃暂代!”
“至于三皇子赵弈……”皇帝厌恶地看了一眼皇后,“……教子无方,亦有连带之罪!着令其在府中闭门思过,罚俸三年!无诏不得入宫!”
“陛下……陛下开恩啊!”皇后哭喊着爬过去抱住皇帝的腿,“臣妾是一国之母……您不能这么对臣女……”
“滚开!”
皇帝一脚将她踢开。
“若不是看在你我有多年夫妻的情分上,若不是为了太子的名声……朕今日就废了你!”
说完,他拂袖而去,只留下皇后一人,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发出了凄厉而绝望的哭嚎。
……
东宫,听雨轩。
赵辰听着影一的禀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禁足……罚俸……”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看来,父皇还是舍不得彻底废了他们啊。”
“不过……”
他转过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苏凌月。
“……这也足够了。”
“皇后失了凤印,周家倒了台,赵弈成了孤家寡人。”
“这朝堂之上……再也没有人能挡我们的路了。”
苏凌月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皇后虽然倒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赵弈虽然废了,但他那颗野心却从未熄灭。
而且……
那个真正隐藏在幕后,至今未曾露面的“安国公”……
才是这盘棋局里,最危险的对手。
“殿下。”苏凌月缓缓开口,“您真的觉得……这就是胜利吗?”
赵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
“不。”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那漫天的风雨。
“这只是……中场休息。”
“接下来……”
他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该轮到我们……主动出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