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警报!识别到未编码高能反应!信号源判定:深海层,马里亚纳海域!”
“能量层级正在以对数曲线攀升!目标正在上浮,速度已突破三马赫!水下速度三马赫!”
“光学探测已锁定!与数据库第三使徒预测模型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二!”
长达八年的宁静结束了。尖锐的警报声回荡在Gehirn中央作战指挥室内,墙壁与控制台上代表毁灭的红色光芒交错闪烁。
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各自的岗位上高速操作,表情凝重。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在指挥室内汇成一片紧张的杂音。
所有的数据流、相位分析图和轨道模拟轨迹,最终都汇集到那面顶天立地的中央主屏幕上。
一个巨大的、步步紧逼的红色光点,以一种蔑视流体力学定律的姿态,横跨太平洋,精准地指向它的最终目的地,第三新东京市。
在这片被数据和警报声充斥的环境中,唯有一处是绝对的静止。那个位置,像是指挥室内所有声音和光线的终点。
碇源堂安坐于专属于总司令的席位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置于桌前,十指构成一座稳固的塔尖。
他的目光穿透反光的镜片,平静地注视着屏幕上那个不断放大的毁灭符号。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不是一个正在高速逼近、即将带来血与火的末日使者,而仅仅是一个按照预定时刻表准时到站,甚至有些乏味的寻常旅客。
他的沉寂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这份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重量,压制了指挥室内正在蔓延的恐慌。
“总司令!”
作战部首席技术官伊吹玛雅的声音打破了这片高压下的安静。她竭力让自己的报告声线维持平稳,但那无法抑制的、因肾上腺素飙升而带来的些微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骇然。
“目标已在日本海专属经济区登陆!沿途布设的所有水下声呐预警浮标,在接触其At力场的瞬间全部失效!其物理形态已通过卫星光学影像确认,与数据库模型一致。”
“同时,”她深吸一口气,报告了最紧急的事项,“日本防卫省统合幕僚本部紧急通讯请求已强行切入最高指挥线路,优先级最高!”
话音落下的同时,主屏幕一角,弹出了一个布满了雪花点、信号极不稳定的视频窗口。
画面另一端,是日本首相官邸的地下战略指挥中心。现任首相那张因极度恐惧和连续数小时的高度紧张而蜡黄的脸占据了整个镜头。他身后,是一众面如死灰的内阁大臣和身穿笔挺军服、却同样束手无策的将领。
“碇司令!”
首相的声音嘶哑,几近咆哮,那是权力者在发现自己彻底失去掌控后,最原始的恐惧宣泄。
“怪物…那个怪物已经登陆了!静冈县的海岸防线,在三十秒内就被完全突破!我们部署在那里的第七装甲师团,连同他们的武器,在对方的力场面前,就像儿童的玩具!”
“我以日本国政府、以全体国民的名义,请求您,立刻解除对N2武器使用的限制!民众的避难还未完成,我们没有时间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关东平原都会……”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那是徒劳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哀求。
碇源堂没有立刻回应。
他甚至没有将视线从中央主屏幕上那个已经踏上陆地的使徒光点上移开分毫。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右手,用拇指和食指,以一种近乎洁癖般的、从容不迫的慢动作,摘下了自己手上那双纤尘不染的白色手套。然后,将手套平整地、一丝不苟地对折,放在了控制台一尘不染的左上角。
这个动作没有任何声音,却让指挥室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所有工作人员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停顿了。
而在视频的另一端,首相的咆哮也戛然而止。
他身后的那些将领们,看着画面中那个男人平静到令人发指的侧脸,一种冰冷的认知刺入他们的意识:除了服从,别无选择。他们想起了七年前那个夜晚,那是他们权力幻觉破灭的开始。
“冬月。”
碇源堂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理会视频窗口里的任何人,只是对身旁的副司令说道。
“把外部通讯的音量调低一些。太吵了。”
“是。”冬月耕造点了点头,走上前,毫不犹豫地将通讯面板上代表音量的虚拟滑块,直接拉到了最低。
屏幕上,首相涨红的脸还在无声地开合,画面显得荒诞。
“司令……我们真的……”伊吹玛雅还想做最后的争取,那是她作为技术人员,对数据推演出的大规模伤亡所无法漠视的职业本能。
碇源堂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仅仅是一眼。
那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绪。伊吹玛雅感觉自己的思考都停滞了。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的意志都会被那片深渊所消解。
碇源堂这才将目光投向那个视频窗口。
他没有对那位日本国的最高领导人说一个字。
只是抬起手,对着屏幕,做了一个轻微的、向下按压的手势。
然后,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首相官邸内,绝对的安静。
那位刚刚还声嘶力竭的首相,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倒在座椅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空洞。一位陆上自卫队的将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却终究只能无力地垂下。
他们的一切反抗手段,都已失效。
Gehirn指挥室内,气氛重新回到高压下的安静。
“碇,你这么做,等于是在用整个关东地区上千万民众的生命做赌注。”冬月耕造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这是整个房间里,唯一还敢对他这个决定提出疑问的人。
“赌注?”碇源堂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带着嘲讽的细微动作。
他没有直接回答冬月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意味深长地投向了指挥室最顶端那个毫不起眼的、用于内部监控的广角探头。他知道,在那探头的背后,正有一双真正决定一切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冬月,你还没有认清我们的位置。”碇源堂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进行最后的点拨,“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实验场,已经不再属于我们了。
从八年前,那位先生降临的那一刻起,我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就已经失去了作为棋手的资格。”
他的内心一片清明。
权力?地位?世界之王?这些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毫无吸引力。
他早已看清,自己穷尽一生所追求的一切,在那位先生所展示的、能够轻易扭曲时空的伟力面前,不过是沙滩上用湿沙堆砌的城堡,一个不起眼的浪头就能将其冲垮,不留下一丝痕迹。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向那位先生证明自己作为一个工具的价值。一个合格的、高效的、并且绝对忠诚的工具。
“使徒,是先生为他的学生们准备的考题。初号机和二号机,是考生们专属的、高性能的答题笔。而我们,”碇源堂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指挥室里那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员,“我们是监考官。”
“一个合格的监考官,只需要做三件事,冬月。”
“第一,保持考场绝对的安静。清除掉所有可能干扰到考生答题的苍蝇和噪音。”
“第二,确保考卷和答题笔能准时、完好地送到考生手上。”
“以及……用最高清、多角度的摄像机,把整场考试的过程,一帧不漏地、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作为评分的原始依据,呈送给那位出题的老师。”
他转过头,看向冬月,眼神里带着一丝近乎怜悯的清晰。
“你去干涉一场早已安排好的考试,冬月。你觉得,出题的老师会怎么想?他会认为你贴心,还是会认为你在质疑他学生的答题能力,甚至是在干涉他的整个教学计划?”
冬月沉默了。他终于明白碇源堂那份绝对冷静的来源。那并非对胜利的自信,而是一种认清现实,放弃挣扎,并将自身价值重新锚定后的纯粹理性。
主屏幕上,骸骨巨人已经踏入了第三新东京市的外围市区。
街道在它的脚下崩裂,楼宇在它的挥手间倒塌,巨大的阴影投射下来,覆盖了整片大地。
而本应迎击的军队,没有任何动作。本该呼啸起飞的战机,静静地停在机库里。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尊毁灭巨像的面前,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唯一被允许的演员登场。
碇源堂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那座已经出现零星火光、被恐慌侵袭的城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命令所有观测单位,包括所有军事卫星和高空无人机,开启全频道数据记录模式。”
他的声音,在只有仪器低沉嗡鸣的指挥室中,清晰地回荡。
“考试,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