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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江,这廉政公署的办公室,在中环一栋写字楼的十三层,窗外能看到穿梭的双层巴士和鳞次栉比的广告牌,“精工”“鳄鱼恤”的招牌在阳光下格外醒目,玻璃幕墙上还映着隔壁汇丰银行大厦的尖顶。

许峰将录音带和信件,放在一位姓李探员面前的办公桌上,金属录音带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边缘还沾着点阁楼的灰尘——那是他从许振海生前藏东西的木箱底拂下来的,仿佛还残留着许振海愤怒时攥紧拳头的余温,每一道刻痕都藏着未说尽的冤屈。

“这些证据足够起诉亨利了。”这位李探员按下暂停键,录音带里亨利那句“一场‘意外’很容易发生”还在空气里回荡,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得人心里发寒。

他抬头看向许峰,目光凝重,指尖在文件上敲了敲:“许先生,你父亲的案子,我们会重新调查,当年的工程监理、医院的主治医生,都会一一问询。另外,亨利很可能已经潜逃,我们会联合国际刑警发布通缉令,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许峰点点头,指尖划过那封信上“香港和内地的桥”几个字,纸页的粗糙触感传来,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像有什么东西堵着。

“还有一件事,”他说,声音低沉,“许振海的小女儿许晓雅,现在由我照顾,她是重要证人,能不能申请证人保护?我担心亨利的犯罪余党会找她麻烦——那些人连工地的看门人都敢威胁,说不定会对孩子下手。”

接着,这位李探员记下小女孩晓雅的信息,在表格上画了个星号,承诺会安排妥当:“放心,会有便衣警员在公寓附近巡逻,早晚各三次换班,不会让孩子察觉到。”

当许峰离开廉政公署时,阳光有些刺眼,他站在街道边,看着报亭里的报纸头条——《英资财团涉嫌非法交易,亨利爵士下落不明》,旁边配着亨利西装革履的照片,嘴角的笑容此刻看来格外讽刺,像个跳梁小丑。

他买了一份报纸,翻到财经版,果然看到了关于许氏地产的报道:《许氏陷信任危机,股价单日下跌12%》。

报道里附了一份“许振海挪用公款”的合同副本,签名处的字迹歪歪扭扭,连许振海惯有的笔锋都没有——许振海写“海”字总爱把三点水拉得很长,像条小尾巴的样子,可这副本上的三点水却挤成一团。

这份合同副本表面看上去,显然是伪造的,但足以让本就动荡的股市雪上加霜,不少小股东已经在证券交易所外举着牌子抗议,牌上用红漆写着“严惩贪腐”。

“亨利这是想鱼死网破。”许峰捏紧报纸,指节泛白,纸张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当他走到街角的电话亭,玻璃上贴着几张寻人启事,投了两枚硬币,给陈宇打了个传呼,让他立刻召集董事会成员,下午三点在公司开会,商议稳定股价的对策。

这时,他放下了电话,看到司徒倩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天蓝色的,是上次在油麻地市场买的,正朝他挥手,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

“刚从公寓过来,给你带了点吃的。”司徒倩把保温桶递给他,金属提手还带着她的体温,里面是热腾腾的云吞面,汤底飘着葱花,云吞的褶皱里塞着饱满的虾肉。

她接着又说,“晓雅,正在公寓跟张阿姨学包饺子,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吃,她包的饺子像小元宝,就是馅儿总漏出来,张阿姨说漏馅的饺子叫‘元宝开口笑’,招财。”

许峰接过保温桶,暖意从指尖传到心里,驱散了刚才的烦躁。

他把报纸递给司徒倩,她看完脸色沉了下来,捏着报纸的手微微发抖:“亨利太卑鄙了,连死人都不放过,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污蔑振海叔——上次我去整理振海叔的遗物,看到他记的账本,每笔支出都清清楚楚,连买支铅笔都要记上,怎么可能挪用公款?”

“他就是想搞垮许氏,让我们没时间追究他的罪证,想让真相永远沉下去。”

许峰打开保温桶,吸了一口面,云吞的虾肉很鲜,带着点姜汁的辛辣,是司徒倩的手艺,他记得她第一次做云吞时,放多了姜,辣得他直喝水。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许氏不只是地产公司,还是很多移民的饭碗,重庆大厦里的商户、工地上的工人,他们不会让许氏倒的——今早还有个瓦工师傅打电话来,说‘许老板要是需要,我们这帮兄弟凑点钱也能顶上’。”

司徒倩舀了一勺汤,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她摘下眼镜擦了擦,忽然眼睛一亮,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阿峰,我们办一场粤剧义演吧。”

“义演?”许峰有些疑惑,放下筷子,看着她眼里的光。

“对,”司徒倩放下勺子,眼里闪着光,像落了星星,“就唱《帝女花》,邀请香江和内地的粤剧演员一起参加。

这样,一来可以为晓雅筹集学费,她以后上学、生活都需要钱;二来可以借这个机会澄清真相,把录音带里的内容公之于众,告诉大家振海叔是被冤枉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顿了顿,声音温柔下来,带着点憧憬,“粤剧是连接我们的桥,香江和内地的戏班唱着同一出戏,用着同一种腔调,亨利想拆桥,我们就把桥修得更结实。”

许峰看着她,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眼睛很亮,像藏着一汪清泉。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兰桂坊遇见她时,她穿着褪色的旗袍,领口磨出了毛边,却挺直了背,唱着《帝女花》,像一株在风雨里倔强绽放的花。

“好,”他握紧她的手,她的指尖有点凉,“就办义演,我来安排场地和宣传,联系媒体,让更多人知道;你负责排练,挑演员、选曲目,都听你的。”

紧跟着,他们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分头忙碌。许峰动用关系租下红磡体育馆,那是香江最大的演出场地,能容纳上万人。

这场馆经理听说了缘由,特意把场租降了三成,还说“为这种正经事,该支持”。

他又联系了《香江商业报》《明星日报》几家报社和电台,宣布义演的消息,标题就叫“粤韵连双城,共话手足情”,电台还答应在黄金时段插播宣传带,用的是司徒倩清唱的《帝女花》选段。

司徒倩则忙着联系粤剧界的朋友,有香江的老艺人,比如唱红了《紫钗记》的李师傅,他徒弟特意打电话来说“师傅把珍藏的戏服都翻出来了,说要用做压轴”;

特别是也有从广州来的戏班,他们是上周来香江交流演出的,听说要为移民正名,都一口答应下来,说分文不取,还自带行头,班主拍着胸脯说“我们带了最好的头面,保证亮瞎那些歪心思的人的眼”。

而且,小晓雅也勤快地跟着忙前忙后,像个小尾巴跟在司徒倩身后,司徒倩教她唱《帝女花》里的“香夭”选段,她学得很快,小嗓子清亮,像山涧的泉水,连剧团里的老旦都夸她有天赋,说“这孩子嗓子里揣着个小铜铃,是吃这碗饭的料”。

“等义演那天,晓雅就唱这段,”司徒倩笑着说,给晓雅梳了两个小发髻,插上红色的绒花,是她特意去旺角买的,绒花上还沾着点金粉,“到时候让你爸爸在天上也听听,他女儿多棒。”

这丫头晓雅听了,小脸上露出羞涩的笑,用力点头,手里攥着的红绸帕都绞出了褶子。

许峰的公寓里常常挤满了人,客厅的沙发不够坐,大家就坐在地板上,剧团的演员们在这里排练,胡琴、锣鼓声此起彼伏。

而李师傅教晓雅身段,手把手地纠正她的台步,说“亮相要像雨后的荷花,既要挺又要柔”;而陈宇正带着助手来讨论宣传方案。

但海报的设计稿摊了一地,有一张画着香江的紫荆花和广州的木棉花,紧紧靠在一起,花瓣上还画着几缕缠绕的丝线,像粤剧的水袖;

在空闲时候,司徒雄也会过来,他开货车的,正好帮忙搬运道具,把剧团的戏服、布景板从仓库运到公寓,累得满头大汗,却从不抱怨,说“这是正经事,该帮忙”,还从车斗里摸出几个杨桃,说是“乡下带来的,润嗓子”。

晚饭时,大家围坐在客厅里,吃着司徒倩做的煲仔饭,腊肠的香气混着粤剧的调子,像一个热闹的大家庭,连空气里都飘着暖意。

“阿峰,你尝尝这个菜脯蛋。”司徒倩给许峰夹了一筷子,金黄的蛋皮裹着酥脆的菜脯,是她从广州带来的家乡味,玻璃瓶里还剩小半瓶,“我妈说,吃了这个,做事顺顺利利,不会出岔子。”

许峰咬了一口,咸香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爽。他看着司徒倩忙碌的身影,她正给李师傅添汤,额头上有层薄汗,却笑得很开心。

忽然觉得,不管亨利耍什么手段,不管前路有多少坎坷,只要他们在一起,有这些人支持,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麻烦就找上门了。先是体育馆的负责人打来电话,声音发颤,说收到匿名信,信封上没写寄件人,里面的信是打印的,威胁要“让舞台变成火海”。

并且,还说知道他女儿在哪所学校上学,希望他们取消演出,不然后果自负。

接着,剧团里的李师傅收到恐吓电话,对方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尖细刺耳,说再敢参与义演,就“打断他的腿,让他再也登不了台”。

此时,李师傅气得手抖,却还是硬气地回了句“我这条老命陪你们玩——当年日本人占香港时,我照唱《岳飞传》,你们算哪路货色”。

“是亨利的余党干的。”陈宇把匿名信拍在桌上,信纸边缘被火烤过,留着焦黑的痕迹,字里行间都是戾气,“他们就是怕我们把真相说出去,怕大家知道亨利的真面目,怕许氏稳住阵脚。”

司徒雄攥紧拳头,指节“咔咔”响,他刚把一批戏服搬到公寓,听到这话,火气立刻上来了:“这群混蛋!要不要我找几个兄弟去盯着?他们敢来捣乱,打断他们的狗腿!”

许峰摇了摇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思考着对策:“不能硬碰硬,他们就是想激怒我们,让我们动手,然后报警抓我们,这样义演自然就办不成了,正合了他们的意。”

他看向司徒倩,她的脸色也有些白,但眼神里没有退缩,“倩儿,你怕吗?”

司徒倩拿起桌上的粤剧剧本,是1956年版的,纸页都泛黄了,是她父亲留给她的,指尖划过“愿丧生回谢爹娘”几个字,眼神坚定,像淬了火:“我不怕。

我爸说过,粤剧里的忠臣义士,从来不怕强权,越是被逼,骨头越硬。当年他在戏班被地痞骚扰,照样坚持演出,说‘戏在人在’——现在轮到我们了。”

小晓雅也举起小手,手里还攥着一块排练时用的红绸帕,声音稚嫩却有力:“我也不怕,我要唱给爸爸听,让他知道我很勇敢。”

许峰心里一暖,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站起身:“那就继续排练,越怕他们,他们越嚣张。安保方面我来加强,陈宇,你联系警方,让他们加派人手在体育馆和公寓附近巡逻,特别是晚上——那些人最喜欢趁黑下手。”

“另外,把匿名信和恐吓电话的录音交给廉政公署,让他们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抓到亨利的尾巴,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在义演前一天,许峰和司徒倩去体育馆检查舞台。灯光师正在调试灯光,将“粤韵双城”四个大字打在背景板上,红色的字体在灯光下格外醒目,旁边还投影着香江和广州的地标建筑——左边是香江的维多利亚港,天星小轮的剪影清晰可见;

右边却是广州的珠江,大元帅府的轮廓在夜色里矗立,两座城市的夜景在舞台上交相辉映,像一对并肩的兄弟。

而道具组的人在摆放布景,李师傅的徒弟正小心翼翼地挂起一幅“精忠报国”的幔帐,那是李师傅珍藏了四十年的老物件。

“明天一定会很成功。”司徒倩站在舞台中央,张开双臂,旋转了一圈,水绿色的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满场的观众,听到了雷鸣般的掌声,“你看,这么多人支持我们,亨利挡不住的。”

许峰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发油味,是她常用的:“等义演结束,我们去广州,带你爸妈来看晓雅的演出,让他们也听听,他们的女儿把粤剧唱到了红磡体育馆。”

司徒倩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湿润,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好,还要带他们去吃双皮奶,我家附近那家老字号,老板认识我,每次都多放两勺糖。”

就在这时,陈宇急匆匆地跑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噔噔”响,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浸湿了衬衫:“许先生,不好了!印刷厂那边说,我们印的五千张宣传海报被人全部撕毁了。”

“而且,贴海报的电线杆上还泼了红油漆,写着‘粤剧滚出香江’,几个贴海报的工人还被打了,现在在医院呢——医生说有个小伙子眉骨裂了,缝了五针!”

许峰和司徒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愤怒,像被点燃的火苗。

但很快,愤怒被一种更坚定的情绪取代——他们绝不会让亨利的阴谋得逞,绝不会让这连接两地的粤韵声断了。

“撕了就再印,”许峰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激起层层涟漪,“多印一倍,一万张,让印刷厂加班加点赶出来,凌晨就派人去贴——地铁站、巴士站、菜市场,凡是有人的地方都贴上。

告诉所有人,明天晚上七点,红磡体育馆,我们不见不散,谁也别想阻止我们。”

司徒倩走到舞台边,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唱起了《帝女花》的开头:“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体育馆里回荡,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像一束光,刺破了所有的阴霾和恶意。

许峰站在台下,看着聚光灯下的她,她的身影不算高大,却腰板挺得笔直,

他忽然觉得,不管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这粤韵声不断,只要他们心里的信念不灭,他们的希望就不会灭,那座连接香港和内地的桥,就永远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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